树荫下的男人，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庞，饶是落了耀眼又温暖的阳光，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胧了一层寒霜，冷漠得让人不敢靠近。
良久，直到那一抹纤瘦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他这才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孟晟没有回公司，而是驱车去了疗养院。
他母亲刘程芳所在的疗养院。
仔细算一下，他已经有大半年没主动去疗养院看望她了，上一次见面是在医院，她割破了手腕想要自杀。
事实上，也只有他知道，她很怕死，之所以割手腕，不过是想见逼他出现。
一路疾驰，四十分钟之后，孟晟已经出现在疗养院，也见到了在花园里晒太阳的刘程芳。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刘程芳扭头看过去，眼中一闪而逝的错愕，旋即又恢复如常，保养得体的面庞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她轻敛眸色，语气淡淡的：“你怎么来了？”
对于自己母亲的冷漠，孟晟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走上前，在母亲的轮椅旁停下，他没有蹲下去，而是一直站着，目光望着不远处的湖面，“我刚跟唐晚从基因鉴定中心出来，一时也不想回公司，又想着很久没来疗养院看你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孟晟突然停顿了下来，他扭头看向自己母亲，一双眼睛微不可见地眯了眯，问道：“妈，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刘程芳心下猛地一惊，手指不由得缓缓收紧，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反问道：“你想听我说什么？”
“从小到大，您有没有骗过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怀疑他听说的那个故事。
刘程芳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自己儿子。
不等她开口说什么，孟晟又嘲讽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其实，你有没有骗过我的，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只是我想听您亲口对我说。”
刘程芳轻笑一声，声音有些沙哑：“骗过你又怎么样？没有骗过你又怎么样？阿晟，唐建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你再问我这样的问题，有意思吗？”
孟晟蓦地冷了脸，一双幽黯的黑眸冷诮地眯起，语气也变得冷硬：“所以，你到底有没有骗过我？”
“我很早之前就警告过你，不要再跟唐家的人纠缠不清，可你就是不听。”
说到这里，刘程芳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孟晟大概已经能猜到了，唐建国十有八九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阿晟，打算什么时候娶陆心晴过门？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她跟你在一起已经快六年了吧！当初要不是她的帮忙，你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把唐建国逼死，所以啊！阿晟，你可要好好地待她。”
顿了顿，不等孟晟开口，刘程芳又笑着说道：“不如我晚点打个电话回老家，让姜老先生帮忙选个好日子？”
“就这样定了吧！你也老大不小了，再不结婚，就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知道能不能抱上孙子。”
孟晟忽然笑了，“可能要让您的希望落空了，我不会娶陆心晴的，我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娶她，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至于您的孙子……”
他眯了眯眼，嘴角勾起玩味儿，“估计您也没有机会看到了。”
刘程芳愣了一下，“你这是在跟我置气吗？”
“您觉得我像是在您置气吗？”
“像。”
“很抱歉！您太高估自己对我的影响力了。”
顿了顿，孟晟又似笑非笑地说道：“妈，抱孙子的事情您就别想了，说不定你儿子我还会走在您前头，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我们母子俩也总算是有个伴儿。”
刘程芳微微一怔，旋即笑出了声。
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夸张，前俯后仰的，像是听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她一直在笑，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饶是如此，她依旧没有停下来。
一直到她笑得快要岔气的时候，刘程芳这才止了笑意，冷着声音说道：“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啊！你就是一个祸害，从你出现在我肚子里的那一刻起，你就是个祸害。”
“不瞒你说，当我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我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把你流掉。”
“其实，我瞒着孟良山和他妈吃过堕胎药的，可你的生命力太顽强了，居然活了下来！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后来就没机会了，孟良山和他妈盯得紧。”
说着，刘程芳又笑了。
这一次，她的笑有些癫狂，哈哈大笑，泪水在眼角掉下来。
听着自己母亲说了这么多，孟晟那一张温润俊逸的面庞，依旧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好一会儿，刘程芳才止住了笑意，那一张脸忽然变得狰狞可怕，她抬头看向孟晟，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当产科大夫把你从我肚子里拿出去的那一刻，你知道我有多想把你掐死吗？”
“可后来再也没有机会了，你慢慢地长大了，孟良山很喜欢你，可周围的邻居也慢慢传出了流言蜚语，他们说你长得不像孟良山。
你怎么可能长得像孟良山呢！你又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一开始的时候，他并不相信，他真傻啊！你是不是也觉得他挺傻的？他还呵斥那些邻居，不惜跟他们吵架，硬说你是他儿子。”
“可这人心啊！总会变的，时间一长，他也有些坐不住了，他就动了带你去做亲子鉴定的念头，他是趁着我不在家的时候带你去的。
结果你知道了，你不是他的儿子。他可真傻啊！就算知道了你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也没有声张，对你依旧像以前一样，他只问了我，问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告诉了他，我说我被我当时的老板强女干了，他，他居然相信了。”
“真傻啊！孟良山真是傻透了，我说什么，他就相信，他居然还要帮我去讨回公道，可好人命不长，他居然在去云城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车祸！哈哈哈！好人就是命不长，他死得那么惨，我肯定不能让他就那么白死吧！总要有人付出代价，唐建国！就是他！如果他当时没有拒绝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