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光是被孟流景接回去的,在她边出神边吃饭的时候,孟流景就远远站在栅栏外静静看着她,诸怀的身躯已经消散,当扈被他送回了当衡家休息,假芥子的遗体也被叶子带走,眼下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做一个称职的小二,守着自家掌柜。
直到裴清光放下手中的碗,孟流景才上前推开院门。
“回家吧。”孟流景单手背在身后,故作潇洒地走到裴清光面前,笑盈盈朝她伸出一只手。
裴清光呆呆地扭头看向孟流景,在他身后是雨后初绽的彩虹,她的好金刚就这样站在她面前,为她挡住刺眼的骄阳,也挡住了许多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风雨。
“孟流景。”裴清光的声音很轻,如大梦初醒后的呢喃低语。
孟流景心头一颤,微微躬身,虔诚地等待神明的启示。
裴清光低头轻笑一声,再抬起头时,脸上挂着爽朗的笑:“记得把门板扛回去。”
孟流景诧异地挑了挑眉,认命地点点头:“遵命,我那周扒皮一般的好掌柜。”
裴清光抬脚轻踹孟流景小腿,孟流景灵活地后跳一步躲开,双手举过头顶摆出求饶的姿态,调侃道:“明明是拉我做苦力,怎么还如此强硬,真是不讲理。”
“我就是这样不讲理,”裴清光站起身,双手叉腰朝孟流景扬了扬下巴,“事到如今,你便是不服气也没有办法了。”
“唉,”孟流景故作惆怅地叹了口气,“这世间何时能有个让小二伸冤的地方。”
裴清光笑道:“要不你去找方霄决告状试试?”
孟流景摸着下巴假装思考片刻,摇头道:“还是算了,那小子如今和萦风站在一边,找他告状准没我好果子吃。”
孟流景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几分赌气,裴清光想起最初他百般针对方霄决的模样,不由心中暗自发笑,眼角眉梢都挂上了掩盖不去的笑意,孟流景见她这模样便也猜到了她的想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声嘟囔道:“此一时彼一时,谁还没个幼稚的时候。”
“好的孟叔叔,”裴清光憋着笑应声,“门板在屋墙下,我们该回去了。”
孟流景心中默默后悔,早知有今日,当初便不显摆自己的高龄了,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咽下自己几个月前亲手种下的苦果,转身装出一副老人家步履蹒跚的模样走向屋墙下的门板。
裴清光也跟上前去想要帮忙,可还没等她碰到门板,孟流景便伸手握住了她跃跃欲试的手腕:“将军老矣,一顿可食三大碗,这点小事交给我就好。”
裴清光被这浑言浑语刺激得没忍住皱起眉头,孟流景的烂梗总是在奇奇怪怪的时刻出现,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并不反感这偶尔的可爱。
当扈打着哈欠从屋里慢吞吞溜达出来,准备出门去熟识的村民家搜罗些吃食,抬眼便看到自家院子外有一扇移动的门板,而在门板一米开外的位置,裴清光正悠闲地朝自己走来。
当扈惊讶地揉揉眼睛,见那门板的确在凭空移动,奇怪道:“掌柜的,这是什么新的法术?”
裴清光诧异探头:“啊?”
孟流景诧异从门板后探头:“啊?”
当扈被突然出现的孟流景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尴尬地摸了摸下巴,指了指门外的方向:“我去找点吃的回来。”
“我已经吃过……”裴清光话还没说完,就看当扈一阵风似的飞奔着与自己擦肩而过,身影消失在村中的某个院落。
孟流景轻笑着摇摇头,随手将门板靠在当衡家房屋的屋墙下:“等他回来再装上去吧。”
裴清光点头默认了孟流景的想法,迈步朝屋里走去,孟流景犹豫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这边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虽然我不能像饕餮那样修改村民们的记忆,但是晚上我可以去他们梦里把这些故事在他们的记忆中圆回来。”
裴清光停下脚步,认真地望着孟流景:“这段时间辛苦了。”
孟流景抬手捂住裴清光的眼睛,走到她身后才放下手,柔声道:“作为一个妖,这点事算不得什么,倒是你,快些去休息吧。”
“格根塔娜说她要送那位最后一程,她来找过你吗?”裴清光心中始终挂怀此事,若是看不到真正的结束,只怕睡梦中都不得安宁。
孟流景见裴清光眼神执拗便也不再多劝,拉着她转身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她把明珠的遗体带走了,她说明珠最爱自由,却被束缚了一辈子,到最后总要有个自在的结局。”
裴清光下意识反问道:“明珠?”
“陈明珠,她的本名。”
裴清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半是遗憾半是感慨地叹息一声,抬头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蔚蓝海洋。
孟流景循着她的视线一同看去,海上起了风,卷起高高的海浪扑向海岸,绽出朵朵浪花,浪起无声,浪落无痕,潮湿的海岸线仿佛将村庄和海洋分割成两个世界,一边是自由,一边是无处可逃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