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再傻也知道,什么最重要的活,挑大粪,这不是最脏最累的活吗?
还好没落到自己头上,只能把同情的目光给姜宴了。
姜宴目光复杂,但没说什么。
“报告,”吴琼迟疑着开口,“村长,马上要干活了,还有一位新来的知青没到,要不要我去叫她一下?”
姜宴感激地看向吴琼。
不就是苏珍珍没来?
吴琼这是在帮她,新知青第一天就迟到,叫来只能去挑粪了。
罗标要是搪塞,他这个村长的威严就会大打折扣。
“你就直接说苏珍珍没来好了。”罗标从鼻孔里哼出一声,“顺便再说一下,她昨晚还在我家借宿了。”
吴琼比罗标高,却在他目光下低下头:“村长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清楚。”罗标双手负后,“我只清楚其他所有人都是这个意思,你能说出来我敬你是个实在人,没在肚子里藏着掖着骂我。”
他目光一一朝知青脸上扫过,“苏珍珍还没到勐罕坡,上头就一个接一个打电话来给我,直接分派她的工作去保管室管农具,年底不分任何工分,其他有什么要求要我满足。”
“你们不服气也可以各显神通,让上头打电话来给我,我这个小小的村长,乐得意不用派谁活惹人厌!”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
对苏珍珍的不服气,都是新社会下乡来改造的青年,凭什么她能搞特殊?
对罗标的理解,不过是个小小的村长,拿什么跟上头对抗?换了谁都只能这样做。
更佩服他坦荡说出来的勇气。
这下大家都不敢再多说,跟着各自负责人去干活了。
他们的活都不需要借农具,姜宴需要借扁担和桶,去到保管室却没见到苏珍珍。
等了一会,一个长相身高和罗标差不多三十多岁的男人小跑来了,今天影子一样跟在罗标后面,吴琼悄悄告诉她,是罗标的本家侄子,村里会计。
“罗会计好。”
“姜知青好。”是个见谁都笑的老实人,配面瘫的罗标正好。
打开门正拿农具给姜宴,一个中年女人怒匆匆走进来:“罗标?”
黑皮肤,厚嘴唇,浓密头发在脑后挽起,插着根竹筷固定,是这边妇女常见的装扮,粗手大脚,一看就知是个常年干体力活的。
罗会计慌忙放下刚拿起的扁担,小跑着过去:“孃孃,叔叔不在这里。”
“他在哪里?”罗标媳妇杨金花唬着脸,“让他回去看看那个小婆娘又搞什么事了,在我家,不准我孙子靠近她,嫌我孙子脏。”
“叔叔去生产队派活了。”罗会计陪笑,“苏知青咋能这样呢?大概是城里来的娇贵些,孃孃你挨她好好说,一岁多的孩子都这样,不要抱到她面前就行了。”
“她娇贵她去她家娇贵,别来我面前戳我的眼睛。”杨金花越说越生气,“我孙子刚会爬,我们放着让他爬,爬着爬着自己就站起来走路了,这里哪家不这样?”
“我跟她,她说我们农村人从小就教孩子不讲卫生,昨晚吃饭嫌我家所有人吧唧嘴,我家老大穿拖鞋,我家老二蹲在墙角都是没家教。”
杨金花两只手绞在一起扭来扭去,“谁她都看不上眼,非要跑来我家住做什么?”
罗会计还想劝,杨金花一挥手,“好了,你不用和稀泥,你该做什么做什么,我不会当着众人面跟罗标吵,就在这等着他,让他回家叫那小婆娘滚回知青点!”
罗会计不好再说什么,拿了农具给姜宴。
做哪一行都诀窍,姜宴虚请教:“罗会计,请你教教我怎样挑好扁担?”
杨金花有些奇怪:“挑扁担也就算了,你怎么还借长短粪瓢?”
姜宴笑笑:“今天安排我的活是挑大粪。”
只有她男人才能安排活,杨金花点点头没再说话。
“斜着上肩,站起来时腰以下用劲,小碎步走路才能找准平衡点”
姜宴听得认真,拿着东西要走时,杨金花突然开口:“妹妹,挑起来前,找点树叶盖在粪桶上,粪就不会溅到身上了。”
“谢谢杨孃孃。”
姜宴走了,杨金花忿忿不平:“罗标怎么想的?让这么好看的妹妹去挑粪?我看最应该让姓苏的小婆娘去挑,大粪都没她的嘴臭!”
田埂上,姜宴挑着两桶粪朝前走,突然听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下意识转头,苏珍珍双手抱胸站在不远处,满眼鄙夷:
“喂,挑大粪的,给我走快点,干不够今天的工分,明天就让你掏粪坑!”
姜宴转身,继续朝前走。
苏珍珍手扇着鼻子,转身朝保管室走去,实在太臭,要不她会一直监督。
地里,姜宴浇完两桶粪,扶着腰刚直起身,后面传来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好了,桶和瓢放田埂上,你回去吧。”
诧异转头,后面站着的竟然真是罗村长。
男人瘫着脸侧对她,眼睛看着正前方,烟锅吸在嘴里。
姜宴四处看,除了他就是她,就是在跟她说话。
“谢谢村长。”姜宴半蹲下身挑起空桶,“我的工分还没满,还得再去挑。”
“我说回去你就回去。”罗标有几分暴躁,转身而走,“工分的事不要你管。”
姜宴愣一下,放下扁担小跑追上罗标:“村长,我能跟您提点建议吗?”
刚来农村的小屁孩能提什么建议?罗标继续朝前走。
“就是粪坑边太滑,挑粪的人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掉下去就很难爬上来,能不能在周围夯一圈矮土墙,人站在矮墙后用长粪瓢舀粪入桶,就不容易掉下去了。”
前世,养父作为下放分子被派去挑粪,脚下一滑掉下粪坑,养母去救也掉下去,再没爬起来。
苏珍珍给她看的照片,就是养父母从粪坑里捞起来的惨状。
她看后狂吐,不是恶心是伤心,直到吐血,直到流产,直到从高楼一跃而下。
今生她不停问自己,如果亲眼看到爸妈掉进粪坑,她该怎么去救?
想不到刚到农村,就给了她实践的机会。
罗标站住,转头终于正眼看了看她,又转回快步而去。
傍晚,罗家饭刚摆上桌,苏珍珍唬着脸从外面大步走进来,后面的姚青松怎么都拉不住:“罗,村长我问你,今天姜宴挑粪干够工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