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薇被杀的事不知怎么传到了皇帝的耳里,王石亲自来到公主府将温夷歌请进皇宫,倒不是问罪之类的,虽然雨薇是景仁宫的人,但皇后也不曾有过插手这事的打算。
正好,雨薇临死前说的那句话,温夷歌听得一知半解,心中尚有存疑。
“当年,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他跟年将军……”
她口中的年将军是指年玊还是年肇的父亲?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
是因为亏欠,或者约定,所以无论如何父皇都要将她嫁入年家?
温夷歌许久不曾回到沉意宫了,从宫门望去一片萧条,满目荒凉。穿过那座小桥,桥下的溪流有干枯的趋势,主殿前的那棵樱花树傲然屹立于风中,眼下临近八月,周围绿植的叶子已经飘黄,里面只有几个小太监和宫女在廊下打扫落叶,忽然齐齐往这边欠身行礼。
“二殿下。”
温夷歌转身,皇帝和王石不知何时站在小桥上,踱步而来。书雁连忙福身,话都还说出口,便被王石的眼神喝止住,退到不远处候着。
“不如今晚留在宫里住下吧。”
温夷歌不置可否,提起了雨薇的死,“父皇好像一点都不好奇,是谁杀死了雨薇?”
“这已经是陈年旧事了,你没必要牵扯进来。”皇帝不愿提及此事,喟然长叹,继续说道,“既然你迟早要走,那就把接下来的每次见面都当做最后一次吧,婚事是办不成了,年家那边,朕会亲自跟年将军谈谈。”
“那您为何还要答应年肇,说婚约不会取消?”温夷歌撇嘴。其实,她更想追问那件所谓的陈年旧事,看皇帝憔悴的脸色,只能作罢,还是不要刺激他比较好。
“朕不过是为你拖延时间罢了。”皇帝一本正经道,咳了一声,继续说道,“你千方百计要隐瞒的事,朕已经知道了。以后收敛一点,别再招惹是非,免得到时候你被人报复,落得一个面目全非的下场。”
“……”温夷歌默默抬头望天,她作死的意图应该没那么明显吧?“父皇,如果有机会看到儿臣的全尸,还是把我烧了吧。”
“……”此刻竟有一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酸,皇帝沉默片刻,语气拐了个弯,“朕记得你从前喜欢吃糖醋排骨。王石,去吩咐御膳房准备。顺便,把太子叫来。”
王石垂首应是。
罢了,反正死后,这里的事跟她没多大关系,到时一跑路,谁还能抓得到她?温夷歌在平复心中浮动的情绪。
父女俩来到偏殿,不多时,太子匆匆而来,脸上不失惊喜之色,恭敬地喊了一声父皇,皇姐。
能见到温夷歌,太子很开心,毕竟她最近几次进宫很少踏及东宫,再加上母后不许他随意出宫,姐弟俩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不过,碍于皇帝在场,太子得维持成熟稳重的架势。关于皇后和温夷歌的冷战,他有所察觉,便想修补两人的关系。
“母后曾在我面前提过皇姐,想来,她也是想见一见皇姐的。”
此时,宫人托着玉盘鱼贯而入,直到最后一道佳肴落桌,其余人听皇帝的命令退到殿外。
“有机会再说吧。”温夷歌随口应付过去,拿起筷子专心对付着眼前的美食。
目光落在那盘辣熬野味上,像是想起了以前的事,皇帝轻笑,“朕倒是记起一个人。你小时候顽劣,偏那李知元能制住你……”
好好的,提起一个死人做什么?
温夷歌莫名感觉嘴里的肉都没了香味,“……”
“这样说,儿臣也想起一件事。在校场打猎那次,知元哥哥为了皇姐口中念念不忘的那道野味,亲自上阵猎了一只羊。”
“……”温夷歌的反应慢了半拍,后知后觉地发现问题,“那道野味不会是他亲自下厨的吧?”
太子有些诧异,“难道……皇姐现在才知道?”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不过,温夷歌可没有什么愧疚,就像年肇讨厌她的死缠烂打一样,她同样不喜欢李知元的死皮赖脸。
当年的校场比试,实际上只是临时起意而已,那时国公府的小姐拿她追年肇的事暗讽温夷歌厚脸皮,温夷歌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气,情急之下就中了对方的激将法。
后来,这场比试的主角就变成了李知元和年肇,其他人在场下拱火,从箭法到打猎。当时的温夷歌只在意年肇的输赢,怎么会知道李知元的小心思?
为此,后来她还跟李知元闹了一场。
那道野味被温夷歌借花献佛,到了年肇的面前,可惜他没有接受温夷歌的这份心意。
这么一想,她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人。
太子打断了温夷歌的思绪,“父皇,儿臣听宫里的传言说,皇姐跟年二公子的婚事即将提上日程,不知是真是假?”
“当然是假的。”温夷歌想也不想就否认了他的问题。
皇帝放下筷子,接过王石递来的帕巾擦嘴,“这事不着急。”
听到这话,太子十分欣喜,“以后皇姐可以常常隔段时间入宫住几天。”
温夷歌牵了牵嘴角,什么都没说。
随后,皇帝和太子相继离开。偏殿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温夷歌满含心事,等回过神的时候,
发现自己停在主卧隔壁的门前。
书雁已经吩咐宫人点上灯火,随即便提着灯笼走至她的身旁。
“殿下,您的寝居已经收拾干净了。”
“嗯。”温夷歌低低地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会,慢慢推开那扇门,里面的陈设跟普通房间没什么区别,一眼望去,中间案几上的棋盘被她改成了飞行棋。
诸多棋类,温夷歌唯独就会这一样。
曾经,景西和李知元都教过她围棋,到头来,她最擅长的还是飞行棋。
这间房算是温夷歌和景西的小天地,埋葬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回忆,她从床底下翻出那个箱子,箱子上落了灰,还有一把锁。
钥匙被她藏在地板缝里,并不难找。
里面除了年肇的画、两只破旧的纸鸢,还有一本烧得只剩一半的书,不过都被蚊虫啃食得所剩无几了。
那是三年前,她从太后寝宫里偷偷带出来的,当时根本来不及去看里面的内容。
正是因为这本书,温夷歌才被流放到陇南。
现在看来,书中记录的东西想必跟年家的过往、以及雨薇目睹的真相有点关系,否则父皇不会屡次阻止她的调查。
究竟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连地位至高无上的皇帝都要缄口不言?
温夷歌在房中待到了太阳落山,连忙叫人送了消息回府上,让年珣不必等她一起用膳了。
这一来一回,反倒把叶轻桓叫进宫来。
温夷歌回到主殿前,叫宫人把火炉搬了出来,然后将年肇的画通通倒入里面焚烧,火浪冲天,将周围映得一片通红。
身旁的人忽然闷哼一声,整个人跪了下来。
闻声,温夷歌回首看他,只有一无所知的书雁上前去扶叶轻桓,反被他避开。
“二殿下……”
温夷歌示意书雁走远,随后漫不经心垂眸打量叶轻桓片刻,“我知道你是忠心于年折光,毕竟他培养你这么久,我能理解。但是,你不听我的命令杀死书雁,这就是你该受的惩罚。”
残余的理智令叶轻桓想到了那颗假死药。
那药另有名堂,决不是假死药这么简单。
火炉里摇曳的火光渐小,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说怎么这么大一股味道,原来是你啊。干了什么亏心事要毁尸灭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