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我记仇,个中原由,芷娘分明是想自己说。
所以,我也学着她们打了个太极:“这个问题,宋掌事还是亲自去问芷娘的好。”
宋献音以为我故意报复她,面色顿时不郁起来,口气略有些硬邦邦:“是。”
敲打过了,只要达到了让她不敢拿捏我这个目的,我便不会在意她的态度,作为上级,这点肚量若没有,怎会有人替你干活?
“对外贴出告示,嵩音坊停业整顿,一个月。”
宋献音惊讶:“一个月?何须这么久,若大当家担心芷娘的状态不好,容她休整两三日便好。”
我不置可否,反问:“你觉得,芷娘还会接客吗?”
宋献音愣了一下,但是她也不傻,方才那一出,不见得完全明白,但是其中猫腻也能品出个分。
芷娘的离意,已经很明显了。她不是不知,只是她不希望这件事真的发生,下意识地否定罢了。
“请宋掌事把嵩音坊近五年的账簿拿来,还有现有的人员名单,卖身契,记住,我要的是全部。”
“现在?”
我柔柔笑着,语气却是不容置疑:“对,现在。”
“可是,明日一早,金当家同我约好,他要看账本。”
我不以为意,“明日一早,你着人来取不就好了。”
宋献音的眼里露出淡淡不屑,她以为我就是要来账本和人员名单,做个样子而已。
浅笑道了好,便安排了下去。
其实,宋献音这个人,统筹,管理,沟通的能力很不错,只是这清高自傲的性子,真的需要打磨打磨。
磨的了,她便可以留,磨不好,又何须强求。共事的关系,说白了谈的不过是利益。何必上纲上线的和人怄气?
而且,丁威被魏其修收买,还有宋献音不自觉地偏向魏其修,只这两件,也让我从中学会一个道理——谁给的钱多,谁硬气。
我要是带着他们赚更多的钱,还怕自己说话不硬气吗?
我出来后,水洗的月色将人影拉长,我顺着影子往上看,那人见我看她,立刻迎了上来,步伐碎而快,飒飒生风,这气质,真像一朵野玫瑰。我心想。
走近了,我也看清了长相,她尽管妆容精致,却还是看的出上了些年岁,她的眼睛是极为妩媚的狐狸眼,但眼角的细纹却是为她添了几分和蔼,反而和谐出了几分娴雅的气韵。
“问大当家安,我是秋水阁的掌事,花姨。”
嵩音坊分两阁,青山阁,秋水阁。
我淡淡嗯了一声等着她下文。
不知敌友,沉默最好。
她斟酌了一会,问:“那个秦公子,可会再回来?”
芷娘前脚刚离开,这风声她倒是得的快。我不动声色地多看了她几眼,她的神情也在告诉我,她是希望秦真回来。
一个恨不得秦真永远消失,一个巴不得他赶紧抱得美人归,有点意思。
她和宋献音有龃龉才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用的好,就是我的好帮手。
我浅笑,“会。”
她显然松了一大口气,“那就好。”
“大当家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芷娘在,阻碍了太多姐妹的发展,她走,未必不是好事。”
我不见得完全认同,但是从她的角度去看,也对,也不对。因为,人都有惰性,反过来说,芷娘只是激发了她们的惰性而已。
但是我同意她最后一句,道:“但是没了芷娘,嵩音坊怕是大厦将倾。”
“大当家多虑了,”花姨不以为然,“坊中其他姐妹也是各有千秋,维持嵩音坊的正常运营是没有问题的。”
“我要的是独树一帜。”
见她微怔,我直击要害:“没有属于自己的特色,维持的了现在,维持不了将来。宋掌事尽管下了一步错棋,但她到底是积极尝试创新。花姨,按部就班固然稳,但是时代的步伐如大浪淘沙,没有走出自己的特色,总归要被后浪压死在沙滩上。”
说完,我直接越过她走了。这些话,她若是琢磨的清楚,那么这人便可堪大用。
刚回到厢房里,芷娘便来拜见,跪下行了大礼。
她这一礼的意思,我也明白,就是要我不要留她。
而我从一出手帮了她开始,便是已经放她自由了。
“芷娘大可不必如此,你既然去意已决,我也没有强留你的道理。而且,明州望族秦家,富甲一方,赎身钱自是不会低。我不亏,反而是赚了。”
芷娘也不扭捏,笑道:“大当家慧眼。不过,芷娘还是不解,您不过昨夜刚刚到,但未见玉坠之前,您似乎一眼便明白了是我去意已决,也很笃定秦郎一定会拿钱来赎我,还望大当家解惑。”
“流光夜锦,在夜里光华流彩,故而得名。一匹万金,而秦真只当中衣穿着,可见家境富裕非凡。”
“不过,这些终归只是表象,主要是你的态度,让我有了一种直觉,你能放手一搏,那他的家世必然非同寻常。”
我望着她,“宋献音只当你鬼迷心窍爱上了一个穷书生,可我一见芷娘便知,你凡事谋而后定,绝不会让自己盲目陷入情网。”
芷娘笑叹,“大当家识人读心之术实在惊人。早就听闻大当家比之老当家,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今日得见,确然如此。”
“紫玉吊坠乃是家主传承的象征,代表着他必然会是下一代的秦家家主。”
我将紫玉吊坠放在桌上,无意识地轻击着桌面,缓声道:“秦真单纯善良,明明家境富裕,身上可以动用的钱财却是不多。可见他的家人将他保护得极好,同时表明,控制得也极多。他一直留在这里,钱财散尽,却赖着不走,一是确实舍不下你,二是,他深知秦家必然容不下你。”
“你虽用计让他对你情根深种,而他本性使然,一定会对你负责到底。可是,若是把你接到了秦家,他的父母绝不会让你做正妻。怕是以他这种性子,也护不了你太多。更重要的是,他未必能扛得住家人的压力,或许不久的将来,他还是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