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朝如今不仅礼仪崩塌,且朝廷法规已经腐朽,就算她不懂法令,也知道夜半出入城不应该如此简单才对,可先前两人出城,竟连盘问都没有遭受过。
“天之将乱,必生妖邪。”
她轻声自语,声音才刚逸出,便被风吹散了。
但陆执坐在她身旁,依旧听到了她的话,问了一声:
“怕了?”
“怕!”
她用力的点了点头,将自己的领子紧紧抓拢,以免寒风灌入。
“我怕妖怪祸乱我家,害我姐姐,害我父母——”
她也怕天下大乱,到时姚家不知如何自处。
当年的应天书局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外祖父从何处得知将来他的后世血脉之中会有异血苏醒的?
姐姐出生便被妖邪动了手脚,苏妙真身上隐伏了一头可怕的红狐,这些与当年外祖父参加应天书局,又有没有关系呢?
“怕没有用。”陆执淡淡的道:
“所以我们得想办法,先将这些妖邪赶走!”
他与姚守宁相识以来,并没有留下过什么正经的好印象——第一次见面便是杀人的修罗场,此后两次发疯,两次小心眼的记仇。
她转过了头,呆呆的盯着他看。
世子的侧颜极美,那眉骨弯弓,细眉顺着那弧度长得恰到好处。
眼窝深邃,便越发衬显出那鼻梁似隆起的小山,其下是殷红的唇,五官舒展而又精致,像是精心的布局,令人一看便赏心悦目。
今日出门他仍作女装打扮,那长发浓密,仅抓了一半挽了简单的丫髻,其余长发散在他脸颊、脑后。
夜风吹得他长发飞扬,夜色之下,他皮肤白得似是会发光一般,令她看了一眼便怔住。
“当年太祖一无所有,靠梦中神赐《紫阳秘术》都能杀尽天下妖邪。”他淡淡的道:
“现如今,我们有术法,有经验,这些祸世的妖邪不过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罢了,”他顿了顿,转过头:
“怕什么?”
他强大的自信在这低声的诘问音里展露无疑,姚守宁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陆执已经不再多说,转过了头,喝了一声:
“坐稳了!”
话音一落,他扬鞭挥出,马儿吃疼扬蹄飞奔,速度一下加快了。
两人第一个准备探的墓是建兴年的代王墓,位于城北之外的九阳山下的皇室陵园之内,离神都约有十五来里。
马车一路疾驰,约走了一个时辰,陆执便有意识的控制着车辆的速度慢下来了。
果不其然,只过了半柱香左右的功夫,他便低喊了一声:
“到了。”
姚守宁开始还担忧他不会赶车,哪知这位定国神武将军府的世子多才多艺,不止会赶车,且赶的还是快车。
一路颠得她欲生欲死,好几回半路都险些被甩飞出去了,幸亏危急关头死死将他抓住。
风直往她脸上灌,吹得她脸颊直抖,一路将头埋在陆执身后,不敢开口。
这会儿车子一停下来,姚守宁觉得自己双腿直抖,落地之后脚像是踩着云,胸口一阵阵翻涌。
她干呕了几声,觉得坐这位世子的车实在太危险了。
“好了没有?”
陆执看她喘了好一会儿气,才问了一句,姚守宁忍下胸口翻腾的感觉,勉强点了点头。
她的脸色煞白,一双眼睛水润润的,带着一种无辜之色,像是一只小狗,看得陆执皱了皱眉头,伸手替她拍了拍背:
“代王朱元淳的墓就在左下侧。”
姚守宁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便见到前方露出的陵园一角。
大庆皇室有专门的皇陵,葬的就是死于神都的皇族王公。
陆执早就已经做好了功课,打探好了代王陵寝的方向,知道他葬墓之处,特意选了个方便靠近之处。
陵寝的入口在上方,因是皇室成员,所以哪怕事隔多年,其后人依旧会雇佣人守墓。
世子将车停在下方靠山的背面处,显然是准备从旁进入。
他见姚守宁站稳了,便转身往马车走去,打开车门,从中取出一个早就收拾好的巨大包裹。
那包裹极大,看上去还很沉,他提起来时里面‘叮叮咚咚’的响,像是装满了一应工具。
“这么多东西?”
姚守宁一见此景,不由吓了一跳,深怕陆执要让她也背一包。
好在世子知道她废物,并没有让她背东西的意思,自己将几个大包挎在身上了,反倒还叮嘱她:
“稍后你跟上不要掉队就行了。”
他说完,从包中变戏法一样取出一个铁爪篱,仰头往上看了一眼。
那山头边沿处,长了一颗歪脖子树,他试了试角度,接着掏出一卷麻绳,将那铁爪篱系好之后,往上一抛,那爪篱精准的将大树勾住。
麻绳顺着山体垂落下来,他一转向:
“走!”
姚守宁有些胆颤心惊的跟在他身后。
他自是不需要绳索帮忙,身体蹿了几下便爬了上去,那垂落的麻绳是为姚守宁准备的。
少女吞了口唾沫,抓着麻绳往上爬。
好在这山体凹凸不平,那绳子只作借力之用,再加上荒郊野外,她也不怕被人发现,便奋力之下,竟也很轻易的爬上来了。
“世子——”
她一爬上那小山丘,正欲兴奋的唤陆执名字,接着转过了头,却见不远处的陵寝入口里,竟隐隐透出黄澄澄的灯光。
姚守宁这一惊非同小可,若非抓着麻绳,她就险些一头摔下去了。
“小心一点。”世子伸脚一勾,将她重新拦了回来,使她趴摔倒地,脸上露出嫌弃之色:
“摔下去哭了这里可没人哄你的。”
“我不会哭!”姚守宁手撑着草地才能不摔个狗啃泥,末了回他一声,接着又胆颤心惊的压低了声音问:
“陵墓入口怎么会有灯?”
“因为有守墓的人。”
陆执显然对探墓一事早有准备,一面弯身收拾那挂勾在树上的爪篱,一面回答她的问题:
“当年代王朱元淳这一支脉还有后人。”
依照大庆律法,只要皇室嫡传血脉,终身享受皇室俸养。
纵然代王这一支脉后面断绝传承,但只要他当年身死之时被葬进皇室陵园之内,便会受皇室承认,后世朱家子孙依旧会供奉其香火,并代为安排守陵之人。
不过无论是皇室安排的守陵人,还是代王后人为其安排的守陵人,都并不值得担忧。
朱元淳已经死太久了,后世子孙对他的感情并不深,请的人也不过是为了维系脸面而已,除了偶尔大日子才前往拜祭之外,其他时候很少踏足此地。
再加上代王这一支传到现在,祖辈死的祖宗又多,请的守墓人应该也不少。
人一多,开支就大。
“这些人如今只是普通富家田舍翁,舍不得什么大钱请人。”钱不多,自然守墓的人未必上心。
说到这里,世子收拾完了东西,看了从地上起来的姚守宁一眼:
“我们从旁侧一个洞进去。”
他话音一落,便腾出一只手,指了指左侧靠悬壁的方向,示意姚守宁往这边走。
世子这样一说,姚守宁就知道他之前果然来此地打探过,甚至将如何进墓都打探清楚了。
她点了点头,搓了一下手心处的泥珠,跟着世子往左侧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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