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沛早早就听到了那逐渐靠近的两道脚步声,于是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等待二人的到来。
她侧身静静地站着,眉心微蹙,脸上似是还有泪痕未干。
片刻后,就对上了外祖母那双盛满了焦急和担忧的眼眸。
甫一和外孙女对上了视线,许钰霜本想开口问问怎么两个人在里面,却一点声音都没有的。可下一瞬,她看到了云沛身旁那人的模样,张开的嘴就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了。
杜心琼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脸上的神情是一片麻木,整个人看上去也死气沉沉的,好似连呼吸的起伏都在她的身上消失了。唯有那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睛里,眼泪不间断地簌簌流下,好像永远都流不完似的。
云沛就站在杜心琼的身旁,她一只手搭在杜心琼的肩膀上,将她半环绕在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则交给她握住,希望能给她一点力量。
看到女儿这般模样,许钰霜顿时心中大痛。她放轻也放缓了脚步,谨慎地靠近过去,轻声唤道:“心琼?”
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杜心琼的眼珠微微动了动,接着又是两颗大大的泪珠涌出来,沿着脸颊滑落。随后,她抬眼看向了自己的母亲。
方才她和云沛在这内室之中,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地听到了母亲和关向雁的对话。事实远比她所做的最坏打算还要残忍,方才若不是有外甥女和褚嬷嬷在,她甚至觉得自己根本就无法支撑下来。
孩子对于母亲的依恋是一种本能。即便是杜心琼自己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但是在当下这样的情况下,当她看到了自己的母亲时,她那原本哭得几乎虚脱的身体里,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子力气,让她立刻扑向了母亲的怀抱里。
“母亲!”杜心琼的这一生呼喊中,带着浓浓的哭腔和哽咽。压抑了许久的痛苦在此刻爆发出来,她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母亲的肩头。
这几日来的头一次,她痛痛快快地放声大哭起来。
她的哭声之中满含痛苦和道不尽的委屈,屋里的人听着无不为之揪心流泪。
云沛想抬手擦一擦自己的眼泪,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已经被姨母刚才给握麻了。此时这样一动,立刻就有密密麻麻的、如同针扎般的疼痛从手上传来。
金颜注意到了她脸上痛苦的神色,立刻从她的身后走上前来,用两只手小心地包住云沛的手,动作轻柔地揉着。
刚才,杜心琼就是握着云沛的手,才听完了关向雁所说的全部。巨大的痛苦让她无知无觉,可云沛的手却是被她捏得已经通红了。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杜心琼的眼泪终于流干了,她总算从许钰霜的怀里抬起了头。
许钰霜爱怜地伸出手来,轻轻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轻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你别怕,凡事有母亲在呢!”
听到母亲这句话,杜心琼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许钰霜见状,无奈地又道:“行了,别哭了,再哭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她在女儿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去洗把脸,清醒清醒吧。”
杜心琼轻轻点了点头,然而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有话要说,却迟疑着没说出口。
许钰霜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她心下了然,却道:“在我这儿,你还有什么话是说不出口的?”
杜心琼抬眼望向她,二人对视了半晌。
从云沛的角度,她看不到杜心琼的表情,只听到她发出了一道极轻的声音。那声音似笑,又似叹息,而后又见她垂下头,轻轻摇了摇。
“母亲,”杜心琼的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但语气却流露着坚定:“我想去见他。”
这似乎是在许钰霜意料之中的事,她也没有想过阻拦,只是平静地问道:“你可想好了?”
杜心琼道:“想好了。”
“好。”许钰霜道:“那就去吧。”
“不过,”她话音忽然一转:“你得先洗了脸再去!”
这话让杜心琼不禁破涕而笑,许钰霜也微笑着,最后叮嘱了一句:“记住了,你是我的女儿,是杜家的女儿。”
“你要拿得起,更要放得下!”
……
如果有人仔细数了的话,那么便会发现,这是计才良进了这间房间以来,走的第三千七百九十二步。
可惜,那引路的仆从把他送过来之后,就立刻退下离开了。房间里也没留下一个伺候的人,连杯茶都得他自己动手倒,更别提能有人给他数着步数了。
计才良不是没想过直接离开,可是只要他一打开房门,立刻就会有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忽然冒出来,堵住他的去路。
那男子也不说话,出现后只做两个动作——把计才良推回屋里,再把房门重新关上。
计才良迈开进来以后的第三千七百九十三步,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
平日里光滑舒适的黄花梨木灯挂椅,今日却好像长了钉子一般,让计才良实在是难以安稳地坐在上面。他的屁股甚至还没坐热,就沉不住气地再次站了起来。可还没走满三千八百步,他又狠狠地跺了跺脚,重重地叹息一声,又重新坐了回去。
十分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坐立难安”。
心里那股焦躁不安的情绪烧得他几乎发狂,他实在是难以再继续忍受下去了,便顾不上什么读书人的风骨颜面,起身决然地走向了窗户。
只要自己动作够快,或许可以从窗户出去。
这样想着,计才良拉开了窗户。
他弯下腰提起了衣摆,再一抬头,就见窗外露出半个身体——那名黑衣人正抱着胳膊,冷眼瞧向自己。
计才良吓得后退一步,险些就失态地惊叫出声。
随后,窗户也被合上,计才良只能灰溜溜地回去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