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尔常被云沛话里夹枪带棒地讥讽了一番，又接收到了许海琴鄙夷的怒视，这让他的脸上愈发地挂不住了。
他抬起眼睛，讪讪地看向自己的妹妹杜尔容。见她虽然耳朵仍然有些涨红，但却神色坚定，看向自己的眼神中也夹杂着一丝冷淡。
就这一眼，杜尔常忽然就尝到了委屈和心痛交织在一起的滋味。
一直以来，他和妹妹之间的感情，都是非常好的。
小时候，他们总是一起在庭院里玩耍，时而嬉戏，时而打闹。众多的兄弟姊妹里，就属他们两个最亲密，感情也最为深厚。
小小的容儿总会跟在自己的后面，就像一个小尾巴似的。那张漂亮可爱的小脸上，总是洋溢着甜甜的微笑，让杜尔常的心里也时常充满着阳光。
有一年冬天，晏州极为难得地飘了几片雪花。
杜尔常和杜尔容从打出生起，就从未见过雪。他们只在书本中，和家里人的只言片语里听说过这种东西，一直都对这种冰凉雪白的事物好奇极了。
那是一个午后，他们正在跟着先生上课。
嫡母所出的兄弟姐妹们，都是在外面读书塾的。可是，水平差不多一些的书塾，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杜家虽说在晏州有些声望，但他们兄妹两个毕竟是庶出，也无法轻易入学。
于是，为了他们兄妹二人，姨娘特意去求了父亲，恳请他为他们，请一位教书先生到家里来。
父亲宠爱姨娘，对他们兄妹两个也很是疼爱，再加上他们确实聪慧伶俐，自小就看得出是读书的好苗子。因此，父亲便同意了姨娘的请求。
那个下午，杜尔常和杜尔容就和往常一样，全神贯注地跟着先生读书。
他们兄妹两个在上课的时候，一向都是极认真的，以至于注意不到外面正在发生的变化。
旁边婢女接连传来的高低起伏的惊呼声，这声音没有打扰到正在专心致志读书的兄妹二人，却惹得先生分心了。
“咳咳！”教书先生不满意被人打扰了课堂，他故意咳嗽了两声，随后转头朝向那些婢女看去，“课堂之上，不可喧哗！尔等……”
话音未落，先生也看到了被敞开一半的窗户外，所呈现出的景象。
他语气一缓，有些兴奋地叹道：“哦呦，这是下雪了？”
一听到“下雪”这两个字，杜尔常和杜尔容兄妹俩瞬间齐齐地瞪大了眼睛，迅速转头朝窗外看去。
那雪下得还真不算小，雪花也极为大片。它们仿佛是直直地从天而降，又飘飘忽忽地落到地面附近，然后消失在屋里人的视野里。
小杜尔常和小杜尔容都纷纷站起身来，努力地仰着头、踮起脚尖，朝窗户外面的地面上仔细张望。
地上湿漉漉的一片，看上去乌漆嘛黑的，哪里还有雪花的踪影？
这和他们的预想，可谓是大相径庭。
诗文里不是说，“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吗？杜尔常抬眼看看院子里的树枝，上面要么是光秃秃的，要么就是青绿色的树叶上挂着水珠，并不见雪花的踪迹。
诗文里还说，“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他们的院子里当然没有“轩辕台”，不过有一个小秋千。杜尔容偏了偏小脑袋，朝秋千看去。只见秋千的凳子上也只是湿漉漉的一片，同样也不见雪花的影子。
那雪花哪里去了呢？诗文中所描绘的景象呢？
杜尔常一张小脸上满是困惑，他不懂就问：“先生，为什么雪花落到地上就不见了？”
教书先生晃了晃脑袋，解释道：“晏州气候温暖，在这样的地方，雪花自然是难以留存的。”
“若是想看到诗文里所描绘的那样的大雪，须得到更寒冷的地方去才行。”
他点了点杜尔常，接着说道：“你好好读书，等长大了去进京赶考，自然就有机会见到邕京的大雪了。”
杜尔常眼睛亮亮的，他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转头对杜尔容说道：“妹妹，以后我带你去邕京看雪。”
杜尔容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窗外，接着又看向哥哥，顿了一顿，她才点点头。
教书先生看出了她的心思，便说道：“晏州难得下这么一场雪，你们出去玩一会儿吧！”
杜尔容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她跃跃欲试地看向门外，等着哥哥应声，就和哥哥一起出去玩。
然而，杜尔常却面露犹豫，他说道：“姨娘叫我们好好读书的……”
教书先生笑了笑，知道他们平时是最乖巧听话的孩子。别的姨娘所生的孩子，私下里都直接叫娘，甚至是母亲的。唯独他眼前的这两个，无论在什么场合，都是一口一个“姨娘”的。显然是小董姨娘对他们要求严格，多有约束。
教书先生清了清嗓，说道：“你们听错了，我也没说让你们去玩，给你们布置个作业。”
两个小小的孩子抬起头，好奇地看着先生。
先生道：“趁着下雪，你们出去好好看看雪花。明日课上，给我交出一句描写下雪，或是雪景的诗句来。”
“好好写啊，写不好，我可是要罚的！”
先生故意作出严肃的表情，但眉眼间仍然藏着笑意。这警告并不像警告，作业就更不像作业了。
两句诗文而已，对于杜尔常和杜尔容来说，还是很简单的。
他们喜滋滋地一前一后冲出了门去，在漫天飘落的雪花中尽情嬉笑打闹着。
他们仰着头、张着嘴，想尝尝雪花的味道。地面湿滑，兄妹两个都不小心摔倒了几次。可他们丝毫不觉得疼，马上就从地上翻身而起，顾不上衣服上的污渍，继续欢快地笑闹着。
放课后，小董姨娘见了脏兮兮的两个人，果然数落了起来。
到后来，小董姨娘又忍不住笑着问他们：“就这么喜欢雪？”
低头挨训的杜尔常听出母亲的语气缓和了下来，立刻就抬头大声道：“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