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譬如，后来她和谢维岳的关系，变得更为亲近一些以后，他又喜欢上了开一些并不好笑的玩笑。
一点都不好笑的那种！
云沛吃东西很慢，还常常吃着吃着，就要停下来歇一歇。
有一天，也是在用早饭的时候，由于身上累极了，云沛只觉得连咀嚼都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情。
她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嚼着一小块黄金糕，一边回手在自己的腰上轻轻揉捏着。
偏偏那坐在一旁的罪魁祸首谢维岳，对自己的恶行似乎无知无觉。他竟然还笑着说道：“夫人的腰细着呢，再多吃一点，不用担心吃胖。”
“而且你就算是吃得再胖，我也养得起！”
听得云沛恨不能把面前那碗山药瑶柱粥，狠狠地扣在他的脸上！
不过，有许多婚姻里的前辈都和她传授过经验——夫妻二人之间过日子，总是需要磨合的。
她和谢维岳在初夏之时成婚，而今已然步入了深冬。经过这大半年的磨合，他们已经能够做到在饭桌上愉快地聊天了。
云沛又问起了早上刘茂学过来的事：“刘知州还跟你说了什么？”她一面问着，一面舀起一勺清粥细细吹着。
谢维岳夹起一小块酱菜放在她的粥上，回答道：“他昨晚已经提审过了那个邢敏敏。”
“据他所说，邢敏敏的手里，还确实掌握了一些重要的证据，可以用来指控白岗。”
“以他所行之事，砍头是跑不掉了。”
这倒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云沛听了也仅仅是点了点头。
她勺子举到嘴边，忽地又想起什么，接着问道：“我记得白岗和白岩，还有一位生着病的老母亲，那她怎么办？”
“好好吃饭。”
谢维岳看一眼她嘴边的那勺粥，等她乖乖咽进嘴里，才垂下眼睛，低声说道：“他们的母亲本就久病缠身，当年在得知了白岩的死讯后，悲伤过度之下，就已经撒手人寰。”
嘴里的粥瞬间就变得苦涩起来。
谢维岳早就料到，若是跟云沛提起这件事，她的情绪一定会变得低落，故而早就提前准备好了安慰的话。
他抬手在云沛的背上轻轻拍着，柔声道：“这也未必就是坏事。如果老人家今日得知了自己的大儿子，是被小儿子给害死的，难免会更加伤心。”
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然是人间大悲。于这位老夫人而言，情况还更加的残酷，连谢维岳说起此事来，也感到有些艰难。
云沛的嘴角牵起一个略显勉强的微笑。
这话确实不假，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如此宽慰自己了。
谢维岳赶紧转移话题：“刚才还没说完，邢敏敏因为举证有功，又没过多参与白岗的事情。所以，她应当不会有什么事。”
“到时候会由官府出面，去和买下她身契的那家交涉，以证人的身份将她保下来，她还能落个自由身。”
云沛皱眉，虽然已经想到邢敏敏不会获什么大罪，却没料到事情还会向着有利于她的方向发展。
“这是她提出的条件吗？”
谢维岳点点头：“她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女子。”
能在一夜之间，成功与官府谈判，并且为自己挣得优势，邢敏敏实在是厉害。
“那看来，她手里的证据是十分有力了？”
谢维岳道：“这一点，刘茂学并没有吐露太多。”
“不过，既然白卉卉那些女子都是邢夫人所教导出来的，那她至少会知道，白岗都成功往哪些人的身边安插了眼线。”
云沛了然：“只这一点，就已经很足够了。”
其实白岗失了势，那些女子也就没有用处了。他倒台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届时必然会有许多人家里，再容不下那些女子。
况且，白岗这几年起势太快，难免会与人结仇。
即便邢敏敏不以此为筹码与刘茂学做交易，她也大可以把这些消息放出去。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找上门来，成为她的帮手。
只是这样一来，事情难免就要闹得更大。
刘茂学想必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应允了刑敏敏的条件。
“那刑音音呢？”云沛又问道。
谢维岳道：“她和毕师爷做了许多事，虽然不会有什么太重的量刑，可也难免一场牢狱之灾。”
“她的那个孩子，会被毕夫人带回去收养。”
这对姐妹的结局也实在是有些宿命的意味。
向往自由的姐姐即将重获自由，而渴望安稳富贵的妹妹——牢狱之中，至少不用再颠沛流离，也算是安稳了。
……
勤政殿内，一名黑衣男子立于正中。
仔细看去，那男子身穿的黑衣之上，还有几道约莫两指宽的深紫色线条。
通载皇帝从奏折里抬起头来：“谢维岳没让他们跪？”
“是。”男子声音低沉，回答也很利落。
“可是那刘茂学不还是跪了他吗？”
那男子低着头，眼神动了动，很识时务地没有接话。
通载皇帝倒也不需要他的回应。他放下手里的笔杆，将一旁的茶盏端起来。
掀开杯盖，却见一碗茶水已经见了底。
黑衣男子进来禀报前，通载帝就把殿内的其他宫人都遣了出去，所以这个时候，没有人能给他续上这杯茶水。
一盏茶饮尽了，皇帝才听完黑衣男子的回话。这足以看出，皇帝对于谢维岳一行的行踪，掌握得有多么的详尽。
“你刚才说，他们要去哪儿来着？”
“晏州。”黑衣男子回答道。
“对对，晏州。”通载皇帝的身体微微后仰，“去那做什么？”
“国公夫人的母亲出身晏州。”
“云沛的母亲……”通载皇帝沉默了半晌，而后低声道：“訾固，这些事你是不是之前都同我说过了。”
訾固如实答道：“是。”
通载皇帝眼神不知落在何处，又好像并未落在何处。
“我才这般年纪，记性就这么差了。”
他将后背靠在龙椅之上，抬眼看向勤政殿顶：“人啊，即便是天子，也得服老。”
訾固凛然，立刻俯身跪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