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叶鹿争分夺秒地看书做题,再加上叶远宁不时给她开小灶和家庭教师的辅导,她的成绩便上来了。
午休时分,闹哄哄的教室陷入安静,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叶鹿一如往常,找了楼道里的废弃教室,梳理上午的内容。
书上说新知识的遗忘时间是5个小时,她恨不得自己是海绵宝宝,全吸收进去,一滴不漏。
她回去时,王小云正低头安静地涂着指甲。
“小朵,放学后陪我买点东西呗?”
许是没有午休,叶鹿的头晕沉沉的,她揉揉太阳穴:“可以啊,作为交换,你下午就不要睡觉吃零食了。”
王小云义愤填膺:“姑奶奶,下午可是美容觉专属时间——”
叶鹿打断她:“明成祖占了下午美术课。你忘记上次连人带零食被他扔出教室了吗?”
王小云一个哆嗦,焉了下去:“行吧,交易达成。”
她现在怎么有种被班主任训话的既视感,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血脉压制?
说实话,她心底还是挺佩服叶鹿的。
这段时间,她在旁边啃着凤爪吃着辣条,但是她的同桌丝毫不为所动,课堂上如山巍然耸立,下课后如鱼遨游题海。
那可真是摒弃红尘,心如止水,无休无止啊。
放学后叶鹿被脱缰的王小云拽着直往目的地去。
她进入书店时的老母亲感动,被王小云的话打碎得七零八落:“我猜的没错,这里果然有最新的少女漫。”
叶鹿看着旁边得意洋洋的脸,深感教化之路任重道远啊!
她选了几本教辅后,见王小云还趴在漫画区,便打算去附近买点水喝。
出来时,已是夕阳西下,天色暗沉。
这家书店坐落于小巷之中,周围是一些待拆迁的老房子,几只猫咪正安静地在围墙下打盹。
夜幕将要上场,相比小巷的寂静无人,紧邻的主街已是华灯初上,热闹非凡。
就在叶鹿买完两瓶水,经过小巷分叉口时,听到了骂骂咧咧的吵嚷声。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
两个男人正把一个女人围堵在墙边。
女人身材瘦削,却穿着肥大的长裙。
她的上臂被绷带吊着,缠着厚厚的纱布,整个人蜷成一团,披头散发看不清脸。
靠,欺负女人?还是受伤的女人?
叶鹿握着矿泉水的手紧了紧。
“操你妈,就问你什么时候还钱?”男人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紧接着在她肚子上踹了一脚:“真他妈恶心老子,还穿裙子?”
女人抱着头一声不吭,裙子上到处是污泥状的鞋印和星星点点的血迹。
其中一个光头不耐烦地蹲下,一把抓住女人的头,往墙撞去:“有胆子赌,没胆子还?你丫活腻了,路三爷的赌债都敢赖!”
路三爷?
除了路北,神川市还有谁敢有这个称号?
因为在家排行老三,又传闻能在3米内撂倒所有人,人送外号路三爷。
叶鹿不禁往紧邻的主街看了一眼,罗马风格的建筑高高屹立,灯火辉煌,上方的霓虹灯闪烁着几个字——
丽声娱乐城。
这是叶家旗下的产业,目前由路北全权管理。
圈里人都知道,叶远宁爱惜羽毛,向来不做违法的事,但不代表其他人不去干些黑暗勾当。
她去世前,路北已自立门户,上升为黑白两道都不敢小觑的商界名流。
如此看来,他在叶远宁门下就已暗中积蓄了不少势力和钱财。
叶鹿皱了皱眉,资本的原始积累,有多少人的姿态会是优雅好看,一路开疆拓土的血路,少不了暴动杀戮的身影。
所以丽声既是路北掌控的王国,也是他暗中敛财和上位夺势的利刃吧。
光头还在推着女人的头撞墙,一下比一下狠:“还不还?啊?还不还?”
男人打女人,她无法忍。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冲过去,扑在女人身上:“姐姐,姐姐,你还好吧?”
光头一愣,慢条斯理松了手:“呦,还有妹妹呐?”
叶鹿两手撑开,将女人紧紧护在她身后:“别打了,这是我姐,我爸妈待会就过来。”
光头冷笑一声:“小妹妹,你爸妈算个屁,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揍!”
“我爸妈是打不过,但他们会报警,难道要去派出所吗?老人岁数大了,求求大哥给点面子吧。”
根据书房的对话,路北开赌场的事,叶远宁还不知情,路北当然也不愿意把事情一竿子捅到底。
旁边的男人阴恻恻地笑了:“搞大才刺激啊,来来来,你现在就报警。”
叶鹿有些懵。
这傻逼手下竟不按常理出牌?
光头见她这样,笑得露出一口黑牙,慢悠悠道:“小妹妹,你要救人,也要看清楚救得是什么人。”
“再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你姐姐?”
叶鹿缓缓转头,看向背后蜷缩的女人。
长发被血水浸湿,黏在她的脸上和脖颈,那肿胀的五官,分明有些黝黑粗犷。
她目光向下,女人脖子上核桃般大的喉结,因为费力吞咽滚动着。
“不关她的……事。”女人哆嗦的嘴唇吐出几个字。
男人的声音!
这……是个男人,叶鹿晴天霹雳!
她刚刚还叫人姐姐……
这戏是没法演了。
叶鹿额角冒出冷汗,正想着该怎么回应,头发突然被大力揪住,随后一个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
手劲大的出奇。
叶鹿头被打得歪向一边,脑袋嗡嗡作响,脸颊一侧火辣辣的疼。
“小兔崽子,糊弄老子怎么算账?”光头指着叶鹿骂道。
这小姑娘皮肤比豆腐还鲜嫩白净,此时小脸泛着巴掌印红,一双小鹿般的杏仁眼瞪着他,更让人升起熊熊摧残欲。
光头垂涎道:“啧啧,长得倒是比一般妞儿还娇滴滴,让老子来尝尝。”
说着,便一手往叶鹿胸前掏去。
叶鹿猛地扣住他的手,重重一扭,“咔”一声,整个腕关节垂了下来。
光头猝不及防,“啊”一声,痛的直往后退。
旁边的男人瞪大了眼,回过神后,一拳头挥了过来,叶鹿侧身躲过,抬腿踹向男人的胯中。
男人结结实实挨了一脚,捂着下面呲牙咧嘴。
“滚吗?”
“滚个屁……”光头勃然大怒,另只手摸出裤兜的小刀,便冲叶鹿刺过来,叶鹿旋身顺势扣过他的手腕,一手揪住他的后颈,往墙上狠狠撞去。
光头被撞得半边都麻了,气得不管不顾破口大骂:“马勒戈壁,娘养的……”
叶鹿猛地加力,小刀顿时脱手,光头只觉得这个手腕也要折了,骂声陡然变成哀求:“啊啊,放手,快放手!”
“滚吗?”
“滚滚滚,滚滚滚。”
妈的。。。这哪是什么娇滴滴的嫩花,分明就是残暴的金刚芭比!
两个人在叶鹿放手后,忍着怒火闭了嘴,一撅一拐,风驰电掣地逃走了。
叶鹿回过头,蹲下看着女装大佬:“你还好吗?”
男人喘了口气,惊魂未定:“谢谢,上次被打得骨折了,伤口化脓连着几天发烧,他们一直堵在楼下,我只能扮女装偷偷买点药,结果药没买成又被打了唉。”
叶鹿看着他遍体的淤青和被血水浸透的胳膊绷带,叹了口气。
她到附近的药房买了点膏药、退烧药和止痛药,不到片刻跑了回来。
女装大佬接过她的袋子,眼眶一热,向她连连道谢。
小女孩穿着校服,脸蛋圆润白皙,眉眼如云柔和,看起来就像只小绵羊,全然没有断人手腕的杀气腾腾……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又像条死狗缓缓地瘫下去:“这番折腾后,他们只会越发往死里弄我,不过我这种人也算是活该。”
叶鹿思索片刻,拿过男人的手机写下一个号码:“你给这个人打电话,他或许能帮你。”
男人犹豫道:“不是警察吧?”
“不是,也是道上的人,你可以把所有事情告诉他,只是……不要说是我给的。”
她不想明目张胆地卷入这场暗流。
男人还想问什么,被身后一个尖叫声打断了:“小朵!”
王小云旋风一样冲过来,抱住叶鹿:“我找了你好久,吓死我了,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叶鹿摸摸王小云的头,回头对男人说道:“我不确定他会不会帮你,但是你起码可以试试。”
她留的是李忠的号码,李忠是叶远宁的心腹,自然会告诉叶远宁。
至于会不会帮到这个男人,只能看造化了。
叶鹿回到家时已经是7点多。
她一推开门,看到叶远宁在客厅的沙发上沉默地抽着烟,李忠拿着手机站旁边。
林姨从厨房端出饭菜:“小朵,你总算回来了,先生正打算让李忠去找你呢。”
“哎,老师拖堂了。”她胡乱编了个借口,在餐桌旁坐下。
“拖堂一个多小时,这老师也太敬业了。”叶远宁像是半开玩笑的口吻,听不出一丝波澜。
叶鹿夹菜的动作顿了顿,一时分辨不出他是真信还是假信。
但转念一想,李忠身为副手,每天三头六臂接十面八方的电话,知道他号码的人实在多了去了。
何况她嘱咐过对方不要暴露她,不过就算说了,那么多女生扎马尾辫,穿运动鞋,何况她今天还是穿的校服,怎么就能锁定她呢?
她心里顿时有了底气,慢悠悠地夹起菜,若无其事道:“我还问了老师一些问题,所以更晚了。”
叶远宁忽然从沙发上起身,缓缓地踱步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孩。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像是阳光也远不可及的深海,却将她脸上每个细微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李忠也走过来,一脸欲言又止。
“你知不知道,成年以后,个人和对外,要想分割就需要两个号码。”叶远宁好整以暇得坐下来,优雅地执起桌上的茶碗。
“你猜李忠给了你哪个号码?”他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叶鹿望了眼李忠,五味杂陈,真不知该谢他给了私人号码,还是该怨他。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呐。
想到曾经8个小时的长跪,她穆然打了个寒颤,于是粗略地交待了女装大佬的事。
除了把打架改为了假报警吓跑人。毕竟跆拳道是她工作后私下学的。
“知道自己错哪了?”叶远宁的声音难得地有一丝怒意。
叶朵点点头。
她不应该多管闲事给号码。
“我说过几回了?遇事要先找我和李忠,你以为所有人都怕条子?”
叶远宁越说脸色越发难看:”幸好这几个混混识相跑了,不然两个男人,你一个女孩怎么打得过?”
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他怎么向香港那边交代?
如今棋局到了中盘,愈加复杂,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可偏偏平日里最省心的一子,倒是会自己拿主意了,还是些馊主意!
叶朵坐在对面,真真切切感受到这爆表的怒气值。
她低头垂眸,老实巴交听训。
恰时,李忠接听完电话回来了,他扫了一眼叶朵,欲言又止。
叶远宁摆摆手:“怎么了?”
“李眉说丽声的账目没问题,叶哥,这不明摆着睁眼说瞎话吗?”李忠愤愤不平。
李眉?
她不是叶远宁的未婚妻吗?
叶远宁语气冰冷:“谁让你去问她了?”
李忠额上沁出了冷汗:“她是丽声的财务总监,我以为……”
叶远宁厉声打断了他:“靶子该往哪打知道吗?还有,找个时间把号码销掉,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李忠恭顺说好。
叶朵心下明白这是不帮的意思。
叶远宁转头看向叶朵,缓缓开口:“这个人男扮女装是为了再去赌一把,妄想翻身的赌徒,你觉得还有救吗?”
叶朵摇摇头,这个女装大佬病得像根面条了,却还要孤注一掷赌一把,这哪是赌钱,这是赌命啊。
叶远宁看她抿着小嘴,长长的睫毛低垂,投下扇面般的阴影,好似一只受委屈的小鹿,心里的怒气不知怎的消散了大半。
他微微俯身,摸了摸她的头:“这段时间,你还是坐车上下学吧。”
随后踱回客厅,拿过烟盒,借着李忠递过来的火点了一支烟。
叶朵望着叶远宁的背影,暗叹他真是沉得住气,不形于色。就算得知路北私下那些事,他的面色从头到尾不起波澜,眉峰没有半丝下沉。
只是……叶远宁竟告诫李忠要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
这哪是他的作风啊?
她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多年,还不了解他的性情?
人前温和儒雅,内心记仇的狠。
李忠曾特别崇拜地讲过,叶远宁当年回国接管了他大哥的小型半导体制造厂,不过几年功夫,就扩大为销售额几十亿的半导体跨国集团,堪称神川市奇迹。
可叶朵跟着叶远宁参加过一次家宴,才知道他的大哥被他夺了权,并送进监狱,从企业家沦为了阶下囚。
所以一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人,怎么会突然慈悲为怀,大事化无?
她心里突然有了个猜想——怕是叶远宁早就知道路北干的行当吧。
但是路北帮他打下半壁江山,势力早已根深错节,贸然动手只会削弱叶家实力,让其他人趁虚而入。
况且在这个圈子里,每个人都在玩心眼,算计着,一着不慎,还有牢狱之灾。
所以……他是在等待一个更安全、更稳妥的时机吗?
叶朵望向叶远宁,他坐在沙发上,正低声和李忠嘱咐什么。
她突然想到书房那次,叶远宁跟李忠说要将丽声交给龙跃代表,让他接管路北的职务。
这是不是就是对付路北的突破口?
如此,既能融资龙跃的2亿扩大芯片生产线,又能借龙跃代表除掉眼中钉,真是一箭双雕啊!
只是龙跃和那位代表为何愿意这么做呢?
叶朵的思路到这截然而止,她还不知道,自己便是那个交易筹码。
而叶远宁靠在沙发上,也不知他那颗最省心的棋子将他的计划猜透了一半。
一时间,同一空间,两个人各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