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宸王殿下自己好好的,陛下心情舒畅了,杂家的日子就好过了。”
郑大半轻描淡写地摆摆手,示意众人无需再送,随后他捋了捋袖口的金丝纹路,独自向京兆尹府的方向行去。
刘大人作为京兆尹,自然知道郑大半的来历与分量。
刘大人有刘叙这个儿子,很难不知道当天发生的事。
他非但知道,而且,知道整个事情经过。
怎么说呢,说是嫁妆失窃也对。
可明眼人,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郑大半竟是能光临他的府邸。
可,同样让他想不到的,是到底该怎么回答。
思来想去,说得好,得罪至少一方。说得不好,两方都得罪了。
“怎么,杂家大老远过来,这么热的天儿,就是为了看你这锯嘴葫芦的?”
丫鬟早早为郑大半上了茶点,后者看都不曾看上一眼,眼神之中,自然没有在宸王府上的柔和。
不过,就算他依旧柔和,刘大人也不会相信。
郑大半,是个狠厉的角色。
刘大人上前一步,挡住想要说话的刘叙。
“郑大半亲自光临微臣府上,那是微臣府上蓬荜生辉。方才微臣只是在想,一切都是小儿在丞相府门外草草一观。至于事情的真实性,实在有待考量。郑大半见谅,若是旁的事,微臣定不会袖手旁观。可……事关宸王殿下和丞相大人,微臣实在……无法置喙二人家世啊。”
刘大人方才找着机会,抓着刘叙再次细问,最终,决定,实话实说。
欺瞒,绝对没这个胆子。
欺瞒郑大半,等同于欺君!
“你且说你听说的。至于事情真相如何,杂家回禀陛下,陛下圣明,自有决断。”郑大半倒是早就知道,京兆尹刘大人的性子,是出了名的温吞。
也就是这么个性子,才让他坐稳了这个位子。
京都是天子脚下,大大小小官员也好,皇亲也罢,那可多了去了。
今儿东家跟西家有仇,明儿南边跟北边有怨。
里面保不齐还要牵扯进去多少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京兆尹这差事,这么多年下来,真正坐稳当的,也就是刘大人一个了。
此人,有自己的应对之法。
“是,是。郑大半,此事,还得从小儿无意从丞相府门前路过说起……”
郑大半原本是没想着动刘府上的茶点的。
目光扫过桌上琳琅满目的点心和精致的茶器,这点儿吃食,他还看不上。
可听着听着,郑大半的耳朵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郑大半的手竟不自觉地伸向了点心碟子。
他轻轻抓了一把花生酥,那酥脆的口感和浓郁的香气立刻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大抵是比较新鲜的缘故,郑大半竟是发现,比宫里膳房做的,还要对胃口些。
在享用茶点的同时,郑大半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
刘叙的消息来源广泛且详尽,每一个细节都被他娓娓道来。
郑大半听得津津有味,听完刘叙的讲述后,郑大半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
他想起丞相那微薄的俸禄和这些年对宸王、宸王妃的冷漠态度,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冷笑。
那些看似丰厚的嫁妆失窃,原来只是丞相用来掩人耳目的幌子。
根本不需要怀疑,就能知道,嫁妆去哪了。
“刘大人不亏是当年的金科状元,令郎也是颇有父亲风范。今日这事,说得精彩,杂家听得仔细。此事,世人怎么想,咱们心里怎么想,事实又是如何,都不要紧。主要的是,陛下听了原委,会怎么想。”
郑大半不紧不慢地起身,拍了拍刘大人的肩膀。
“郑大半!远道而来,微臣府上简陋,真是过意不去。我这宅邸实在寒酸,连招待您的茶水都只能算是勉强。微臣心中惭愧,这点儿心意,还请大人您笑纳,请大人喝茶,也算是对微臣的一点儿小小敬意。”
刘大人边说边手脚麻利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墨蓝色锦缎袋子,他小心翼翼地将袋子塞进郑大半手中,脸上满是谦卑与恭敬。
郑大半轻轻捏了捏那袋子,只觉其内物颇为厚重。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深邃与睿智,“刘大人客气了。此事说到底,也不过是两家的儿女私事,既然双方都已决定私下解决,不曾报官,也不曾将其闹大,那自然也就不劳烦贵府费心。”
“有郑大半此言,微臣心中大石也算是落下了。”
刘大人说着,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他一路亲自送郑大半上了马车,又亲自为郑大半掀起了车帘,姿态极其奉承。
马车缓缓启动,郑大半坐在车内,透过车窗看着渐行渐远的刘大人。
他心中不禁感慨,这刘大人虽位居高位,但为人处世却如此谨慎小心,难怪能在这位置之上立足多年。
至于出手,也真是阔绰。
刘大人目送至马车消失在自己视线中,一直端着的笑才瞬间收敛。
“父亲,您!此事明明与我们刘家无关,我们为何还要低声下气地去给他上供呢?”
刘叙望着自家父亲对那个趾高气扬的宦官曲意逢迎,心中的不满如潮水般翻涌。
刘叙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与不甘,他的眉头紧锁,眼中闪烁着不解与愤怒。
然而,当他抬头望向父亲那略显佝偻的背影时,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却又怎么也不能再说出口。
“你懂什么!”刘大人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与无奈。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对次子刘叙的不满与失望,但更多的是忧虑。
“若是郑大半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不利于我们刘家的话,我们刘家还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吗?我们还能继续在这个世界上安然无恙地存在吗?”
刘叙听着父亲的话,心中虽然仍旧不满,但也渐渐明白了父亲的苦衷。
他不像他的长兄,饱读诗书、性格沉稳,能够继承家业、光耀门楣。他自幼便不是读书的料,性格也稍显浮躁。
这些年,父亲对他,确实不曾像长兄般严厉教导,可也一直细心引导着。
他断不会因为自己一人,而给家里带来祸患。
否则,他也不配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