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对四姑娘很好,但他总觉得四姑娘有些不知好歹。
去涧西五年,对世子没有一丝惦念。
世子就算再强大,他也是个肉做的人,也有生病难受的时候。
可四姑娘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关心过世子了。
“叫你过来不为别的。”
长安抬起眸子,等着主子吩咐。
明禛看他一眼,道,“从现在开始你负责盯紧谢云绮。”
长安道,“七皇子?”
明禛道,“嗯。”
长安若有所思,“七皇子那边好像有人盯着,不过这位皇子殿下有点儿能耐,已将我们插进去的耳目拔除了好几个,如今就剩一个,还只能在外院儿做些跑腿儿的活儿。”
明禛“嗯”了一声,“从阿翙今日的表现看,二人关系不大一般,你负责去查查,然后亲自盯着,若有要事,直接来禀我。”
长安拱了拱手,“是。”
……
“闲云!”
夜深人静,谢云绮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眼前一片昏暗,让他恍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闲云听到屋子里一声低哑的惊叫,睡眼朦胧地从矮榻上起来。
屋中好似已经恢复了平静,只余窗外沙沙的落雪声。
他疑惑地侧耳听了一阵,还是不放心的披着厚厚的外衣,擎着一只破旧的灯盏,卷起帘子走到卧室里,将酸枝木架子床边那盏铜灯点燃,“殿下,怎么了?”
烛光亮起,闲云才看到自家主子那满头大汗的俊脸,此时苍白得没有半点儿血色。
“殿下,你做噩梦了?”
谢云绮这会儿才缓过神来,抬手摸了摸自己额上的冷汗,眼中一片漆黑。
“水。”
“属下这就去倒。”
热水沾了唇,谢云绮眼中才清醒了几分,在灯盏下,缓缓张开双手。
分明是干净白皙的,可梦里,这双手却沾满了鲜红的血。
无数的血从那青色的裙底蜿蜒出来,他心中陡然一慌,慌忙将那梦中的女子抱在怀里,一颗心都快绷紧了,只想快些找到大夫。
可等他手忙脚乱找到大夫时,怀里的人气息已经十分浅弱。
再然后,画面一转,浅红色的帐子里,女子纤细的身影侧睡着,整个人蜷缩成一小团。
大夫颤抖着告诉他,“殿下,孩子没了。”
孩子没了。
谢云绮心神狠狠一颤,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心脏的位置疼得厉害。
夜里只有这么点儿昏暗的烛光,闲云守在他身边,此刻正一脸困惑。
他张了张干燥无比的唇,抬眸看了一眼四周。
这是在燕京城的七皇子府,梦里,他在黄沙漫天的朔州。
躺在纱帐里的女子一直呜咽的可怜的哭着,他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容貌……
既然已经醒了,谢云绮便不准备再睡,动了动僵硬的身体,从床上下来,双腿搁在踏板上,仍旧有些绵软无力。
闲云将靴子拿过来,替他穿上,担心地问,“殿下做了什么梦?怎的怕成这样?”
谢云绮道,“没什么,把我的书箱取来,今日去学堂,一定要好好看清楚书箱里的东西。”
闲云打量他一眼,低头道,“是,属下知道了。”
谢云绮捏着疲惫的眉心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恢复了些精神。
外头雪大,北风猎猎的呼啸着,到了十一月,燕京便很少有晴天,总是这样没有尽头一般无休无止地下着雪,宫里头日子再苦,每个宫里或多或少还是能分到几根炭火,十岁前,他很少这样冷过。
母妃去世后,他住进了皇后宫里,过了几日还算不错的日子,只可惜皇后也是个没能耐的,抓不住寿康帝的心,空有个皇后的名号,在宫里实实则一直被魏妃打压,莫说他,就连她自己嫡生的二皇子,日子过得也十分一般,相比起来,长乐公主谢云黛与八皇子谢云宣过的简直是神仙一样的生活。
同样是皇子,却是如此天差地别。
宫女们见他不受宠,不少人都会欺负他,就连老太监见他长得好,也会时时大胆觊觎。
魏妃打理后宫,从不管他这样的落魄皇子,到后来,他连吃口饭也要看宫人的脸色。
实在过不下去了,宫里越发危机四伏,他便想了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装疯卖傻,得了一场疯病,被寿康帝从宫里放逐出来,说得好听是在宫外给他修了座七皇子府让他养病,其实不过是造了间牢笼罢了,甚至他连一座新的宅院也不肯给他,只让他住在这个破破烂烂的前朝太师府里……大抵是想让他自生自灭罢。
幸好,他命硬。
十岁从宫里出来后,他已经习惯了这样清贫艰苦的日子。
身边只有一个闲云是自己人,至于他另一个心腹流云,此刻还在燕京城外替他办事。
培植势力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儿,耗时耗力耗钱,这些年,他没有一日敢松懈。
皇子府内时常有刺杀,早些年他年纪还小,说不上哪一日府上的饭菜就会被人下毒,中过几次毒后,他便学聪明了,皇子府里的东西从不入口,等好不容易将长乐公主的眼线拔除后,他才真正没有任何防备地吃了一顿饱饭。
这些年,过得实在太苦了,不过他相信,自己一定会苦尽甘来的。
将书箱收拾好,时辰也还早,窗棂外,鸦青色天空飘扬着淡淡的雪花。
谢云绮坐在书案前,疲倦地捏着眉心。
他已有十年,未曾像今夜这般心情难受过,那种带着一丝慌乱的无措,仿佛夜里没有边际的冷雾一样朝他笼罩过来,让他第一次有一种对万事失了掌控的感觉。
“这么冷的天儿,殿下要不回床上再躺躺?”
“不用了。”
天气越是冷,越让人头脑清醒。
谢云绮摒弃脑中那道模糊的身影,此时心里盘算着江南那笔生意,若流云能顺利拿下来,这次到明年年底,他能拿到二十万两白银的利润,若运气好些,今年,他会得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算算日子,也就这几日了。
闲云见他仍旧僵坐在案前,懂事儿地从房中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又进来,低眉顺眼道,“殿下,马车已经套好了,现在要出发去安陆侯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