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层两间封闭的房间,阿黎能以神明之姿穿门而入,方鹤年和卢开宁肉体凡胎却进不去。
同时,她也怕她进去了之后被鬼偷家——这两个小趴菜得时刻盯着,就算只有一门之隔也不能完全放心。
与普通家长一样,在孩子们刚遇险不久的时候,阿黎的防范意识直线升高。具体表现在她拿着一根绳子,一头绑在方鹤年手上,一头绑在卢开宁手上,最后在中间对折,挽了个圈自己拿着。
这实在是无奈之举,如果可以,她也不想用这种办法。
但人总有擅长的和不擅长的东西,神明也是一样。若论杀鬼,无人能出她之右,可若论除掉人身体里的鬼气……阿黎叹了口气,觉得这比让她长高五公分都难。
方鹤年和卢开宁只能靠自己体内的阳气慢慢把鬼气净化掉,而在此之前,鬼气会时不时影响他们的心智,有时会做出什么不受控制的举动,简称“后遗症”。
而后遗症与普通意义上的后遗症倒也没有太大区别,就是与全麻之后未清醒的状态类似,会造成一些,嗯,不太好描述的后果。
具体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呢,也和鬼气所属的那只鬼有点关系,阿黎说不太准,得慢慢观察。
她绑好了绳子,确保二人有任何动静她都能感知到后,才放心的进入了第一扇锁着的门。
阿黎一进去,便吓了一跳。
屋子里太黑了,厚实的窗帘紧闭着,只有一小缕阳光从紧闭的窗帘缝隙中穿过,均匀的夹杂着灰尘,隐约照亮了一小块地面。而借着这束光,阿黎瞥见了她的左手边,一个模糊的人影正歪着头,上下打量。
有鬼?!
阿黎下意识穿出了房间门,回去检查两只小菜鸡的状况。
小菜鸡·熊孩子·方鹤年正研究她绑在他手上的那个绳结,为了结实,她绑了个死结,自己都解不开的那种,够方鹤年研究上一辈子。
小菜鸡·好学生·卢开宁目光落在阿黎消失的那扇门上,一张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阿黎本以为他在发呆,却见他在看见她出来的下一秒,嘴角上扬了一个像素点的距离。
啊,看起来都挺正常的。好学生还是那么礼貌,熊孩子还是那么死脑筋。
阿黎放下心来,转身回去准备杀鬼。
以她的能力,只需一招,保准那鬼死的透透的。
阿黎又折了一支干花枝,抬手猛地掷向那道鬼影。又是一下“砰”的闷响,门外抠不开绳子转而尴尬抠手的方鹤年一愣,敲了敲门。
“怎么啦怎么啦?”
阿黎:……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她有些太紧张以至于草木皆兵把镜子里她自己的影子认成鬼影了吧?
这也不能怪她,她上一次带两个小菜鸡的时候,还是几十年前。就是方鹤年他爷爷方亭,和方亭的兄弟……叫什么来着?年纪大了真是记性越来越差。反正那一次,阴差阳错的,她差点翻车,成为她的神生污点。
更何况还有不久前二人纷纷被鬼附身,她差点以为神生污点就要重现,这才小心过了头。
“无事。”阿黎说:“只是屋子里有些乱,不小心碰到了东西。”
方鹤年小声嘀咕了几句,阿黎没听太清,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她摸索着开了灯。
房间左侧是一整面墙的镜子,镜子踩着地板顶着天花板,映照出了房间右侧的大衣柜。衣柜里的衣服乱糟糟堆在一起,但鲜明的颜色也能让人轻易认出来,是裙装。一整个柜子里,都是裙装。
窗帘前是一个化妆台,上面化妆品不算多,种类却齐全,阿黎认出了几个看广告时见过的牌子,她还记得,广告里一群小女生穿着颜色鲜艳个性的衣服,呼喊着“造型千变,你的美不变”。
不得不说,营销做得好,她当时都有些心动,但一想到自己一千来岁的年纪,怕是不太适合这样青春活泼的风格——阿黎自认为她是沉稳优雅,善良包容的女性,毕竟她是神女嘛。有人告诉她神女就该是这个模样的,而她的子民们也确实喜欢这样的神女。
当然,如果这话被方鹤年,甚至方亭,再往前翻,甚至第一代方家人方仲源听到了,怕是都要在心中暗暗吐槽。
他们认识的神女阿黎,从来都和这几个形容词不沾边。
显然,阿黎给自己的洗脑,也只成功了一半。意思是她对自我的认知已经洗脑成功了,但行为举止并没有洗成功。再加上她千年不变的那张稍显稚嫩的圆脸,除了方家人和她自己,怕是没人会相信她是神女。
但阿黎意识不到这一点,她只会美滋滋的想,自己又成功的抵抗住了一次诱惑,真不愧是个合格的神明!
短暂的自我夸赞过后,阿黎的目光又放在了这间房间上。
很明显,这是一间女性的房间,又或者说,是专属于女主人化妆换衣的地方。她还在衣柜下端发现了几双高跟鞋,阿黎踮着脚比划了一下高度,觉得这实在是有些残酷的美丽刑具。
她摇摇头,又把鞋放了回去。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穿这样的鞋,阿黎有些羡慕,这鞋比她的脚大上了许多,这家的女主人应该个子很高……起码是个很让她羡慕的高度,说不定只比方鹤年矮上一点点。
阿黎心情复杂。
门外的方鹤年也心情复杂。
他是想当大佬的小狗腿子来着,但不是想当狗子啊!
这绳子还绑了个死结,这真的有必要吗!
他扭头一看,难兄难弟卢开宁那张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更是一动不动,比那雕塑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好像像狗一样被拴起来的只有方鹤年,而他之所以手上绑着绳子,是因为他是那个遛狗的人。
哈?老卢接受能力这么强的吗?
方鹤年欲言又止,止完又欲,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
他举起被绑着的手腕小声哔哔:“老卢你……真没什么想说的吗?”
卢开宁瞥了他一眼,目光冰冷,又暗含警告。
“你对姐姐不满?”
方鹤年捂住他的嘴:“你小点声!我哪有不满?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样好像狗啊……”
卢开宁喉咙中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低吼,方鹤年浑身一个激灵,才反应过来卢开宁嘴里蹦出来的那个词,他“啧”了一声,看向卢开宁的眼神越发诡异。
“不是,老卢你……你叫谁姐姐?”
不是吧不是吧?这可是他太奶诶!卢开宁你小子当着他的面这样超级加辈,用的还不是开玩笑的口气,那这就不合适了吧?
等等,这,这不会就是太奶说的鬼气入体后遗症,发病了吧?
卢开宁直接咬住方鹤年捂住他嘴的那只手,听着方熊孩子“嗷”的一声嚎叫,才松开嘴。
他冷声道:“你最好对阿黎姐姐放尊重些。”
方鹤年发出了一声不可置信的土拨鼠尖叫,又被卢开宁按了下去。
“老卢你疯了!你还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我清醒得很。”卢开宁冷哼一声,眼睛里包含着毫不遮掩的不屑,和不知从何而来的骄傲。
“这还不明显吗?”他低头,下巴指了指绳子:“我是阿黎姐姐的狗!”
方鹤年:……
他觉得卢开宁不太对劲,本想知会阿黎一声,却在敲门的瞬间起了逗弄他对心思。
什么犯病啊,什么危不危险的,什么可能会死啊,怎么会比戏弄损友更重要呢?
方鹤年点点头,同样用下巴指了指绑在自己手腕上的绳索。
“我也被绑着,你说我是什么?”
卢开宁沉默了。
半晌,他撇过头去,不情不愿道:“我不想和你共侍一姐。”
方鹤年想说你有病吧谁要和你共侍一姐,搞得好像什么封建社会的小妾一样,更何况你们狗也有智商玩宅斗争宠这一套吗?
话到嘴边,却变了个味。
“明明是我先和姐姐认识的!我都没说不愿意呢,你凭什么嫌弃我?”
方鹤年:?
等等等等,他在说什么?
不对,这不对大发了,不行,不能再逗卢开宁玩了,他得赶快告诉太奶!
“因为你是二哈。”卢开宁打断了方鹤年的思路,又一把按下他准备敲门的爪子,以一种看吧不是我瞧不起你而是我太了解你,就知道你要拆家捣乱做坏事的目光,慈爱又怜悯地看向方鹤年。
“打扰姐姐工作是不对的。”
卢开宁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几乎要捏碎方鹤年的手腕。方鹤年吃痛,脾气也一下子就上来了。
“你才是二哈!”方鹤年脚下使劲想把卢开宁绊倒,卢开宁转而用小臂勒住他的脖子,把他往下按。方鹤年憋红了脸,又去转去踩卢开宁的脚,心想谁敢看不起他方二哈,就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两人扭打在一起,谁也不服谁,但都压低着声音,默认了“不能打扰姐姐工作”这条规则。
阿黎:……
毕竟是神明,一墙之隔的距离不算远,方鹤年和卢开宁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不是她想把这二人当狗,而是这二人是真的狗。
但作为一个活了一千年的高情商神明,她决定先装死一会,免得这二人清醒了之后羞愤欲绝。毕竟有损友陪着一起犯病不可怕,被犯病时的设想对象发现了才叫社死。
啊,她真是个贴心的神明。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对,她都忍不住要给自己点赞!
阿黎再次陷入了自我陶醉的陷阱,却不了解狗,尤其是二哈,是一种不闹出什么大动静都不配用“二”这个尊号的生物。
只是一瞬间,阿黎就觉得一股大力从手腕上的绳索处传来,她没有防备,直接被拉得一个趔趄,跌出门外。
她一抬眼,就看见在鬼气的影响下的方鹤年,高呼着“我自由啦我free啦我免费啦!”疯了似的往前冲,非要翻过栏杆一跃而下。卢开宁被他的力气带着一起往前倒,阿黎在后面拽都拽不住。
出现了!狗的暴冲!
卑微养狗人阿黎一边拽着方二哈,一边想要唤醒躺在地上摆烂,脸上写满“我是真无辜,捣乱的另有其狗”表情的卢开宁。
这看起来是个乖狗,犯病程度没有方鹤年深,应该能帮上一些忙。
“小卢!一起往后拉!”
卢开宁躺在地上,枕着连帽衫的小帽子十分安详。听闻此言,他回过头来,看了眼阿黎,随即又转过头去,看了眼一只脚已经跨到栏杆上面的方鹤年。
他再次看向阿黎,认真道:“我觉得时机还没到。”
阿黎:?
怎么,等方鹤年跳下去摔残了就时机到了?那确实,残了就动不了了,的确算是拉住他的好时机……个鬼啊!
阿黎无语:“你口口声声说是我的狗,怎么现在不听话!”
卢开宁继续狡辩:“方二哈也是姐姐的狗,他也不听话。”
“你怎么能和他比!”阿黎都快要拉不住犯病中的方鹤年了,她又不敢下死手把他拉过来,绳子粗粝,怕伤了他。阿黎投鼠忌器,显而易见的暴躁。
“他是二哈啊他就是听不懂人话的傻狗!”
等等,难道说,这才是关键点吗?
阿黎脑子一阵嗡鸣,觉得自己已经触摸到了真相。
果然,卢开宁以一种莫名眼熟的慈爱怜悯目光看向了阿黎。
“而我是听得懂人话但装不懂的聪明狗。”
阿黎:?
什么意思,为什么会有这么叛逆的狗啊?这两个人就没一个是刻板印象里忠诚听话是人类最好伙伴的正常狗吗!
卢开宁说:“因为我是边牧。”
阿黎:……
得嘞,这个病得也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