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绰跟清云冠的老冠主相熟。
倒不是他曾往冠里送过什么人?而是,清云冠的老冠主,是太后娘娘的寄名替身,太后在世时,经常进宫。
太后是萧绰的亲祖母,太后极疼爱他,幼时每日都要见他。
一来二去,总有跟老冠主撞上的时候。
萧绰小时长得极漂亮,粉娃娃般,老冠主跟太后亲厚,爱屋及乌,也极是喜欢她,哪怕后来,太后过世了,也没跟萧绰断掉联系,只是,清云冠到底是‘关押’,哦,女眷们清修的地方,萧绰身为男子,不方便出入。
见面便也少了。
然而,每每三节两寿和太后祭日时,老冠主总会出来拜见太子,喝杯清茶。
“孤亲自去拜访老冠主,应该是能讨来药的。”
萧绰很有把握。
“太子既然熟识,可真是太巧了,看来,老天爷都心疼余哥儿,不愿让他自苦了!”
山穷水尽之际,突遇柳暗花明,宋宾不由感慨,“好孩子,老道长你都认识,人脉真广啊!”
他忍不住拍萧绰的肩膀。
蒲扇大的巴掌,一下一下擂在萧绰的肩膀,打得他眉尾一跳一跳地,面表无情,心里默默嘟囔:
人脉广到认识老道长!!
外祖父,你这个不像什么好话啊!!
不是讽刺孤吗?
“你瞎说什么呢?不会说话就闭嘴!”宋老太太没好气地狠狠瞒了老伴一眼,旋即,满面温和地笑道:“余哥儿,本来就多亏殿下照顾,偏偏这回又要麻烦您了,日后待余哥儿好了,定然让他好好回报殿下。”
“他学问虽然一般,却是心灵手巧,于墨科上有些天分呢。”
“对对对,是要好好感谢殿下的,没有您,我都认不回来他。”宋氏闻言,连连道谢,声音带着泣意,“殿下,谢谢你,姨母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才好了!”
“外祖母和姨母不必客套,孤与柳余是自家兄弟。”萧绰摆了摆手。
感觉宋老太太和宋氏正常多了。
“清云冠是女眷清修之地,孤男子之身,不好随意出入,就让长安姑娘陪孤一块吧。”
他突然说。
柳长安一怔,本能想要拒绝。
她对清云冠的感官太复杂了,完全不想去面对,重生那么久,圆寺坛去了不知多少回,但,就在圆坛寺附近的清云冠,她却从未踏足。
冠里的女道长们,助她良多,教她学问,给她温暖,但也囚禁她五年。
她不想恨她们,却也永远无法感激,今生只想平平常常做个‘对面不相识’的陌生人。
她不想见她们。
但是……
没等柳长安回话呢,那边,宋氏已经一叠连声的应下了,“好好好,就让长安陪你去。”
“好姑娘,劳你跑一趟。”
她不知道柳长安的犹豫心思,自然不会多想。
“这,这……”
面对宋氏期盼真挚的眼神,柳长安:“……好吧。”
她总是没法拒绝夫人的。
“那就随孤来吧。”萧绰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柳长安咬唇,不情不愿地跟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正院,来到外院坐上马车,交代好去处,车夫扬鞭,马车飞快出了承恩公府。
侍卫们不紧不慢地跟着。
萧绰不耐有人打扰,便让侍从都退下了,车厢里,只剩下他和柳长安两人。
一身月白常服的太子殿下,端坐在小案后,半阖着眸子,慢慢品茶。
柳长安跪坐在窗前,水灵灵的杏眸,无神地瞧着窗外风景。
心里乱糟糟的。
一想马上要去清云冠,前世囚禁她五年的地方,她就有些不知所措,双手都扭到一块儿的,朱唇也被自己咬出了深深的牙印……
“你不想去?”突地,太子的声音响起。
柳长安吓了一跳,蓦然回眸,怔怔看着他,“你说什,什么?”
“你不想去清云冠!”萧绰淡淡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柳长安握拳,下意识地垂眸,避开他的眼神,“也,也没有了,我怎么会不想去呢?就是,就是有点,有点……”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太子殿下又不知道前世的事儿?
“有点什么?”萧绰挑眉,身体微微前倾,上半身的影子笼罩住了柳长安,“奇怪吗?”
他沉声,仿佛无意,又仿佛试探,“长安,你对清云冠真的很熟悉嘛!”
“连太后曾赏赐过老冠主奇药都知道?”
怎么知道啊?
萧绰真的很疑惑。
清云冠——女眷们被迫‘清修’的地方,本身就很幽静,民间少有知道的,柳长安去年才进公府当差,宁国公府又不曾往里送过什么人,她怎么会晓得那种地方?
当然,柳莱氏身为豪门世仆,肯定知晓,但是,她怎么会跟没出阁的女儿谈论那样不吉利的地方呢?
况且,就算谈了,也不至于谈到太后赏赐啊?
这种事,连萧绰本人都没听说过呢。
“你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他慢慢靠近。
小姑娘有些心里存着秘密,从不曾向任何人说,包括他在内,但……
他想知道。
又不忍心逼迫,好不容易,今日露出些破绽,自然要试探一番了。
“我,我……”柳长安愕然,茫然不晓要如何回答?她,她就是不忍心柳余好不容易有了治愈的希望,却又拖延,也不想看见宋氏难过,便忍着心乱,把知道的消息说了,没想到,居然有破绽。
明明老国公他们都没听出来,也没问过,怎么偏偏太子那么敏锐?
想得那么清楚做什么?
她,她又不是想害人,含糊过去不好吗?
柳长安忍不住抿唇,脸颊也变得红润了,绞尽脑汁地想合理借口,半晌,她垂着脸儿道:“那个清云观是霄月跟我提过,至于那老冠主曾得太后娘娘赏赐是,是……”
“是……”
她‘是’了半天,也没想好到底怎么解释,才能又合理,又不引人怀疑,最后,看着太子含笑的眼神,干脆一推六二五,“是我在圆坛寺时,偶然遇见几个小和尚,他们闲聊时提起了,我才知道的。”
“小和尚?”萧绰眉头挑得更高,似笑非笑地调侃,“到是能知道女道冠的事儿了?”
那是什么和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