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绰的嗓音清冷,不易察觉间,又仿佛带着些许怜悯。
柳长安垂眸,“果然是她!”
出不所料。
柳文柏和柳文瑞好歹是公府子弟,想要杀她,不至于找不入流的地痞流氓,柳清如能做出这样的事,但是没有人手,莱姨娘碍于身份,使计只能在内宅,手伸不到外面。
尤其是这般野路子。
也只有人脉广阔,又身在低层的家生子能支摆开。
“你又在哪得罪了柳业的人,出手就要你的命!”萧绰沉眉,嗓音微暗。
柳小姑娘,一个奴身,怎么惹得满宁国公府针对?
柳长安苦涩地笑,“太子爷,不是我得罪他们,而是,他们来找我的麻烦啊。”
她不愿意被踩成脚下泥,梗起脖子想从泥潭里挣扎出来。
她想站起来,想要反抗。
那些习惯她跪着,视她如猪狗随意宰割的人,自然会恼羞成怒。
“世子爷他们,想把那个刘草灯许配给我弟弟,被我家拒了,约莫恼了吧。”
“因为这点事来抓你?”萧绰挑眉,觉得不对。
亲事不成,就要虏人强卖。
哪有这样的道理?
“或许有别的原因,也可能是被人指派。”柳长安咬唇,想起那日的危险,心跳微微加速,脸色有些发白。
当时太激动,顾不得多想,后来每每午夜梦回,总是惊出一身冷汗。
那天要真被他们抓走了,后果不堪设想。
或许,会落到比前世还不堪的地步。
萧绰的脸色也不好看,烟眸流泄出比平时,还要冷厉的光芒,他淡声,“想不出也无妨,拿下刘草灯,送到衙门,五十杀威板打下去,什么都会招。”
“送衙门?”柳长安杏眸一亮,
把害她的人绳之以法,这是前世受尽迫害的她,从来没有过的经历,确实很吸引她,但是……
思之又思,她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反而小声求道:“太子爷,我想……只把那四个人送进官府,然后,拿到他们的供词,可以吗?”
“你想用刘草灯?”萧绰顷刻了然。
“太子爷英明,我什么想法都瞒不过您!”柳长安羞涩笑着。
明媚的杏眸亮晶晶的。
又殷勤又佩服。
“刘草灯是公府的家生子,她家三、四代都在府里,血缘广阔,根基深厚~”
用她查事,不管是调查柳文柏,还是柳清如和莱姨娘,都很方便。
“倒是一颗好棋子,只是,你有什么事给她做?”
萧绰烟眸微泄不解。
柳长安只是个小小的婢子罢了,哪怕性子倔强一点,得罪了主子们,然,念她一片忠心,他已经答应庇护。
她又得了莱老夫人和姨母的喜爱。
足够自保了。
何必还要费心收服手下,又是害她之人?
“你,有心事?”
萧绰沉声问。
俊颜微沉,眉宇间流露出仿佛深渊般的暗色。
柳长安心里一悸,贝齿将朱唇咬得泛白,她扭着手儿,犹犹豫豫道:“这……”
“这……”
萧绰沉声,“嗯?”
身体微微向前压。
柳长安眼帘垂下,不敢后退,仅是小声道:“太子爷,我,我真的有些事情要查,等查出来了,我肯定第一个告诉您。”
“您现在别问了?行不行?”
柳余和柳文柏是否调换,不过猜测,她和柳清如之事,也没有证据,贸然说出来。
柳长安害怕,太子不信,怕他觉得她卑劣成性,贪图富贵。
区区婢女,痴心贪想要做小姐,这样的评价,柳家人骂她,她能当耳旁风,但要是太子也这么说她。
柳长安想到那画面,便觉得窒息。
前世今生,两番轮回,单纯对她好,完全不图回报的,太子得算其一。
这是最珍贵的善意。
是她很少得到的。
不管他是存心逗弄,还是无意为之,柳长安都很珍惜,也绝对不舍得失去。
“相信我,拜托了。”她握起小手。
萧绰默默看她,片刻,漠然颔首。
态度冷硬,却是应允了。
萧绰派人取了那四个人的供词,随后,把他们送进牢里,又允诺柳长安,会将他们关进牢里,不去流放。
想要他们画押,或是拿他们威胁人,随时可以取用。
柳长安感激万分,说了千百句感恩的话。
太子的神情,变成了她看不懂的样子。
悲悯之下,带着隐隐的自矜和愉悦。
拿到了供词后,太子挥手示意她离开。
柳长安不敢打扰他的正事,体贴地掩门离开。
——
宁国公府花园里,柳长安把供词揣进胸口,离开春梨院,心情轻松,眉眼含笑地往正院走。
她终于找到条路。
能够拿回身份,又不用做恶心的国公府小姐。
她要‘随娘改嫁’!
柳长安的心情很美好,像个小姑娘般,蹦蹦跳跳地沿着花路往前走,琢磨着怎么威胁刘草灯,突地,前面有人拦住她的去路。
“长安妹妹,我回来就听说你家出事了,找你好半天,可算堵着你了!”
来人是个十八、九岁,浓眉大眼的男人,他一身灰色短打,肩宽背厚,看着又精神又英武。
“花园的差使不都结束了吗?你怎么不回正院?女孩子家没个安静样子,四处乱跑,你知道让人多担心吗?”
“你上哪了?”
他劈头盖脸地问,伸手想拽柳长安的胳膊。
柳长安从震惊里回过神来,拧眉避到一旁,她淡声,“夏木哥,好久不见,你是在质问我吗?”
“啊?”夏木愕然,看着柳长安罕见的疏远冷意,他茫然摇头,“我,我没有啊,长安,我是关心你。”
他解释着,又急急道:“我前天当差回来,就听说了,府里传遍你得罪了大姑娘,二公子,甚至世子爷也看不惯你。”
“怎么回事啊?你一个婢子,为什么要招惹主子们呢!”
柳长安看着他焦急的模样,神色微动,“我惹着大小姐,是因为她诬陷我是小偷,得罪二公子,是他作局要打旺儿。”
“我反抗了他们,救下弟弟,所以,世子爷也讨厌我。”
“夏木哥,这是我的错吗?”
夏木愕然,理所当然地道:“长安,你在胡说什么?当然是你的错了。”
“大小姐说你偷钗子,你承认就是了,奴婢还要讲究名声吗?至于旺儿,他一个大男人,挨几下打怎么了?小厮也那么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