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渔樵家的院子更大,因为有小孩,种的果子也多,草莓和蓝莓都开花了,小桑葚长势也好。
别人聚在一块喝茶谈天,季燕然一手插兜,一手抚着后颈,独自在果树盆栽间转悠。
陆闻涛喊他,“老季,你在那边看什么呢?快过来。说正经事呢,也不上心。”
叶和清笑,“种水果就是他的正经事,他在打许老那几盆果子的主意呢。”
“想要哪盆搬去嘛。”许渔樵很大方。
季燕然过来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也不客气,“那我回头带一盆蓝莓走。”
叶和清又有点不信他为的是舅舅家小孩,他太上心了,简直醉心其中,嘴角勾着笑,好像完全耽溺在自己的情绪里,举止飘飘忽忽的,各种不要钱,他自己都不觉得举止反常么?
真是没想到,老季还有这么率性而为的一面。
他有七分确定草莓是为谁种的了。
陆闻涛道,“老季现在是越来越无心仕途了。”
许渔樵意味深长道,“倒不一定。”
元旦联欢那回,他点过季燕然一次,“你想护着她,自己在那个位置,总好过次次托别人。”
之前厅里没有职缺,现在开发处倒正好空一个。
看他这样把开心都写在脸上,想必跟那个女孩子相处得不错。
叶和清想捉弄他,“老季,我们在接飞花令,都说过了,该你了。”
“哪个字?”
“我们来的路上,海棠开得这么好,就‘棠’字。”叶和清嘴巴说着,眼睛却在打量他。
季燕然未语先笑,然后抿了口茶,淡淡说,“这么偏的字,怎么接得上几句。”
然后不搭腔。
就冲他那个未语先笑,叶和清有九分确定沈棠说的男朋友是谁了。
真是没想到。
那个女孩子也是大胆。
临走时,季燕然带了一盆蓝莓,回车上搜带“棠”字的诗句,“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杨柳清明近,棠梨烟雨愁”,十有七八都是伤感色彩,他有点不忍心看下去,还是叫甜甜好。
开发处的那个位子,他会争取的。
suv就是比较宽敞,没有压抑感,沈棠坐好张望打量着,好奇的模样也那样可爱。季燕然忍不住搂住人抱满怀,紧紧贴着脸蛋磨蹭,幸福感爆棚。
沈棠咧嘴笑,嘴角一转,准准亲上他,舌尖调皮地舔了下他的嘴唇,柔软酥痒的,把季燕然乐得不行,托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有个相爱的人,心贴心,真是快乐,开车的时候都恨不得和她十指交握。
沈棠对季燕然家里有过想象,里外都是电视剧里那种老干部风的,现实和她想象的不一样,院子里的花草都是寻常的蔷薇、月季、绣球、菊花,还种了草莓。屋里装修偏白色,不简约,很讲究,清雅文气,一看就是读书人的住所,沙发后有副对联,白底黑框,内容是:
汲水浇花,亦思于物有济;扫窗设几,要在于心以安。
瞧她看对联,季燕然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到外面院子里烧水。
沈棠打算跟过去,想想,最后留在屋里翻书,抽一本自己感兴趣的,坐在沙发一角看。
季燕然端茶进来,所见就是这么一幅娴静安恬的光景,他驻足不敢近前了,这时沈棠一抬头,那双大眼睛,水灵灵的,见着他,甜甜一笑,顺手慢慢合上书,仍放膝上。
季燕然大步走过来,给她斟了杯茶,“你尝尝,窨制的花茶,柴火烧的水。”
冰川纹的玻璃杯,淡青色的茶汤,看着就清雅可爱,尝一口,“好喝,香味浓又自然,而且有烟火气。”
烟火气,是说到点上去了,季燕然听了很高兴,“下午再给你沏绿茶尝尝。”
放下茶杯,他说,“你自己喝着,我去切点水果,然后做饭,晚上我们去外面吃。”
但是,沈棠很快也跟进厨房,“这菜心是中午吃的么?我来洗。”
“不用,不用,你出去。”
沈棠不由分说抓了一把菜放进水池,和水果混在一起,两人的手也缠在一起,把水搅得哗啦啦的。
眼见袖子要溅湿了,季燕然在自己衣服上蹭干手,帮她把袖子往上卷了卷,不知怎么形容此时的感受,快乐溢满心田,一切辞藻都落于言筌,都词不尽意。
更别提,沈棠说,“家务要一起分担,才能经营好家庭,都有余力经营好各自的事业。”
“就算是老夫老妻,对方做了事,也要客气道谢道辛苦。这都是听单位那些人说日常学的,她们的家庭都很幸福。”
季燕然扳起那个脑袋,低头亲下去,热辣辣的,心动得厉害,他想去父母墓地一趟,告诉他们,自己遇见了彼此倾心的人,不敢想共度余生,但是他在老去的路上并不寂寞。
你侬我侬地做好一顿饭,吃完歪在沙发上看电视,刚吃饱了犯困,天又下起雨,正是好眠天气。
季燕然见沈棠睡着了,轻手轻脚抱起人往客房去,才放床上,沈棠敏捷搂住他的脖子不撒手,眼睛明亮亮的,哪有半点困意。
“一起睡。”
沈棠脱了外套,还要解里面的衣服扣,季燕然歪在那默默给她一颗一颗扣上。于是她又解季燕然的,又被解一个扣一个,游戏一般,明明什么也没做,就是十分令人享受的时光。
“甜甜。”
“嗯?”
“如果有一天你想、”不行,季燕然一想到那个词,就痛心、不舍,“想分开了,可不可慢慢告诉我,慢慢离开我?”
“我为什么想分开?”沈棠一根一根辦他的手指,握在手心。
“……你还有机会遇见更合适的、更好的。”
“那就跟你分开么?”沈棠神情呆呆的,沉默片刻,然后坐起来,曲腿把裤腿往上撸。
季燕然也跟着坐起来,旋即看见沈棠脚踝和小腿肚子,有一短一长两条的疤痕,虽然好了淡了,也触目惊心。
“这是他把我从车上拖下来,不知刮哪里留下的,背后也有一条印子,是他摔了凳子,用凳子腿打我留下的。我不是见异思迁,决定了又后悔才和他分手的。”
季燕然心疼得直掉眼泪,不敢想象,沈棠一个人身在异乡,被一个力量悬殊的异性如此对待,会多么恐惧无助。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季燕然连连认错,伸手帮把她的衣服顺下来,牵好被子,拥住人,安慰地亲她额头,“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那我们就这样说好了。”
“嗯,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