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常常来n大开会,大学城一次没来过,过去是没想法,现在人到门口,来来去去的学生,个个青春得分明,他一个年正半百的人,尽显不合时宜。
在车里踌躇着,习惯性摸出烟来,打火机握到手,又放下。
“季主任~”那张明丽秀气的脸蛋,闪现在车窗外,声音也很甜,“您怎么不下车?”
“……”
“就在前面,很近的。”
明明什么也没做,季燕然下车之际已经先有了自己胡闹荒唐的内心感受。
站在入口,季燕然打量着这处处青春朝气的热闹街市,自己真像一个格格不入的一辈古人。
沈棠一边走一边小声解开谜底,“今天我们玩的是密室逃脱游戏,可能氛围有点恐怖,不过我们这个只是解谜,像破案,比较安静,也没有人扮的来吓人。如果您介意,我们也可以换别的。”
现在年轻人的娱乐方式真是层出不穷,上次请沈棠去游乐场,季燕然感慨自己跟时代落伍了,“不用麻烦,就这个吧。”
“那我们就进去。”
季燕然在后面看到有几个小年轻围着小桌玩纸牌,沈棠熟门熟路地跟店员交涉,“已经预约好的,号码是……”
很快,店员带着他们往后面走,穿过灯火通明的列车间,说明游戏规则,“游戏时间是60分钟,如果两位没能在规定的时间内,根据线索集齐“宝物”通关打开出口的话,我们工作人员会过来开门的。”
季燕然风轻云淡过了大半生,此刻竟想,要是真一个小时内解不出,靠工作人员开门,沈棠该多觉得没有意思,大概也看轻了他。
哪知那人又说,“如果能在半小时内通关,就会有个纪念礼品。”
“我们争取在半小时内通关。”沈棠双眼明亮立马就接话了。
“……”季燕然,他努力不让她失望。
走进密室,黑魆魆的,眼睛还没适应,门就从外面被带上,沈棠不自觉往季燕然身边靠。
下一瞬,红灯亮起,面前出现一座古宅门楼,四周都是黑的,只有门楼上洒下红光,氛围感拉满。
沈棠顺手拉住季燕然的手腕往门前走。
季燕然垂眼,环境使然,什么也看不见,挠心的柔软触感,倒是鲜明的。
沈棠瞧着自然,心尖早打颤了,主动拉起季燕然的手腕,真的太大胆了。
两扇门上各有一个16格数独装置,沈棠说,“我们要把它们解开,一人解一边,我们比赛。”
其实沈棠很喜欢数学,即使面对季燕然也有胜负欲,好歹高考数学130呢,不能输。
季燕然瞧见她小脸紧绷,认真思索,严阵以待的模样,无端地心上一软,一边留心沈棠那边门旁暗处的竹子,一边掌控自己的解锁速度,在沈棠发出小声欢呼时,他也延迟一步填好自己的,用时都不到两分钟。
“我数学还可以的吧,没有输给理科生。”
季燕然笑着赞许,“是很厉害了。”
推门而入,里面是一个照壁,绕过去就是堂屋,灯没点,模拟的月光照进来,供人勉强视物,桌椅对联盆景什么的,一应俱全,就是破落得有些唬人,他们要先在这里找“宝物”,才能离开。
之前的线索就是数独了,和数字有关,16和32,都联系不上。
请看石上藤萝月,已映洲前芦荻花
这副对联和数字16、32也没有关系啊,在屋里翻动了会,没有结果,线索应该还是在数字上,沈棠小声问季燕然,“季主任,您还记得,您那边数独上一开始有哪些数字么?”
季燕然想了想,一一报出,“第一行是10/13/7,第二行是3,第三行是11/9,第四行是16/12。”
沈棠拧眉琢磨起这几个数,季燕然注意到模拟的月光正是照在对联的月字上,“月”就是第七个字。
他轻轻拍拍沈棠肩膀,这种氛围下,下意识觉得危险,拉起她的手往灯下带,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沈棠心口悄悄一滞,不敢表现出异样,手指却微曲,轻轻回握,修长温暖,令人心安。
“我去搬个椅子。”
季燕然踩在椅子上,伸手探探灯后,真有个小如意,顺利拿到第一个“宝物”。
“去后面房间。”
在幽暗处独处,情境让他们耽溺于游戏的惊心和喜悦,还有彼此挨近、商量着破谜的亲昵投契,几乎忘却了现实长幼的藩篱。
一路通关,当他们把收集好的道具交到后院门子那里,检查通过,后院门一开,又是灯光明亮到刺眼的现代世界。
季燕然有一瞬的不知所措,年轻的快乐和自然而然的亲昵,只是刚刚那半个钟头滋生在暗处的虚幻感觉,此时一霎回归原形了。
拿到两个变脸熊猫的纪念品,一红一蓝,自古红蓝出cp,沈棠挺开心的,“一人一个,纪念的。”
季燕然面上如常,陪她开心,笑着接过沈棠给他的变脸熊猫,心里却怅然若失。
回去路上,季燕然不再像从前,故意寻找一些话题,哪怕总是淡而无味,可说可不说的,而沈棠也在盘算着自己的事,彷徨不安着,两人好像完成了一个任务,又规规矩矩回归各自的轨道。
到家的时间特别快,季燕然停下车,沈棠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仍似没准备好。
“怎么了?”
沈棠犹豫了下,翻开包,拿出一个小信封,轻轻拍在仪表板上,眼睛闪烁着丢一下句“给你的”,红着脸匆匆溜下车。
季燕然垂眸,视线落信封上,心里倒吸一口气,情绪如微澜成浪,他感觉那是自己很渴望的、恰好成全自己心意的东西,但也是道德的禁区。
沈棠在暗处,想看季燕然的表情,但他只是愣了好久,将车驶离前,都没有碰信封。
等不到到家,季燕然在路边停靠,他哪里不想知道沈棠跟他说些什么?拆开信封,里面只是一张照片,晚上n大新建的图书馆和上空的月亮,翻看背面,是一首小诗:
楼阁新成翥凤姿,天然风物亦如诗。
我心唯爱高悬月,曾照卿卿年少时。
“我心唯爱高悬月,曾照卿卿年少时”,季燕然捏着照片,人似木然,心田却有被呼应的沸腾感,沈棠对他似乎也有超越长幼、上司下属情谊的感情。可是人至暮年,他已经不可能有任何人生远景了。
一个女孩子,需要的不是一个因她感到年轻的贪欢老人,而是一个为她遮蔽风雨、厮守变老的可靠爱人。
他只配期望偶尔相逢,看上一眼,就算成全他在寡淡生活里觅得一些日新兴味。
而这些,在沈棠入职那天,他都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