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余有些好奇老板找自己来做什么。
虽然老板开玩笑说是让他过来临黑先生回去, 但从老板没开口前的微微凝重的表情中,唐余隐约察觉到了一点东西。
爷爷的来历很神秘,和爷爷交好的老板也同样神秘。
就连黑先生也是这样。
小唐余第一次见到这条黑色的大蟒蛇的时候, 简直惊呆了。
对方庞大得不可思议的身躯就像是一座小山脉,金色的爬行动物的竖瞳沉淀着金属一般的冷色,冰冷地吐着蛇丝,目光像是顶级的猎人锁住毫无缚鸡之力的猎物, 张开嘴,能吞下两个唐余。
它缓慢地在地上爬行, 眼睛打量般地注视着小唐余和老头这两个外来者。
老板当时比现在可要脾气古怪得多, 嗤笑着道:“小心点,这家伙可不好惹,被吃了就惨了了, 你连塞牙缝都不够格的。”他后面这话分明是吓唬人家幼崽。
小唐余:“!!”
爷爷皱皱眉, 下意识地想挡住小唐余, 小唐余僵在原地, 说不清是害怕还是羞涩地躲在了爷爷的伸手,扯着他的衣角, 只悄咪咪地探出个小脑袋来。
蟒蛇打量这群陌生者,而小小的陌生者, 也躲在大人的身后, 在打量着这个巨大的来客。
老头以为自家崽是吓到了, 刚想骂这不长眼的小蛇,却不知道,被他挡在身后的幼崽,先是一愣,大大的眼睛里, 慢慢就晕染开细碎明亮的光芒来。
“爷爷……”幼崽轻声地说。
蟒蛇默不作声地盯着幼崽。
黑色幼崽拉了拉爷爷的手,在老头暴躁地骂骂咧咧前,口气轻快,不自觉地赞叹出声:“它真好看。”
爷爷:“……?”
不远处看戏的老板:“……?”
就正盘在地上,支起个吓人脑袋盯着人瞧的蟒蛇似乎也有些懵,眨了下金色的竖瞳。
对方虽然是蟒蛇,可对方长得并不算吓人。
甚至可以说,如果抛开偏见和恐惧来看的话,黑先生毫无疑问,身上带着强大强大猎食者特有的野性,瑰丽艳色的外表下,悄声无息地藏着危险。
黑色的鳞片像是黑色的玉石,竖瞳如同宝石,如果不是对方没有爪子,头上也没有角的话,甚至有些像是神话中玄色的龙。
幼崽抓紧了一下衣摆,又微微松开,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地探前,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对方看:“我……我可以摸摸它的鳞片吗?”
明明是在问爷爷,眼睛却依旧不受控制地往别人身上黏。
问得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爷爷:“……”崽,你不要这个样子。
老板噗嗤地笑了出声,怂恿道:“问你爷爷有什么用,你去问问它呗。”
如果再大一点,说不定就会因为自己问的傻话而感到羞窘,但小唐余信了。
幼崽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一些,然后抿起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他小声地、又雀跃着问:“可以吗?”
明明是在问别人,但注意力却依旧给了那条蟒蛇。
这个年纪的幼崽其实还没有那么好的自控力,说话的时候,幼崽已经迈开了小步子,朝对方走近,小小的一只,扬起小脸看着对方。
幼崽望着它,说:“我可不可以摸摸你呀?”
幼崽问着这样天真幼稚的话的时候,却已经向它靠近。
柔软的。无害的。温柔地。信任地。
丝毫不知道自己靠近地是怎样危险的凶兽。
两个大人都有些吃惊,而作为另一个主角,蟒蛇没有说话,低着头,瞳孔依旧冰冷,甚至连吐出的蛇丝都带着冷酷的味道。
但是幼崽敏锐地发现,对方不轻不重晃了下尾巴尖。
诶嘿。
小唐余便弯着眼睛,灿烂地笑了起来。
幼崽伸手,朝对方靠近了些,踮着脚,如愿以偿地抱住了冰冷的蟒蛇。
蟒蛇懒洋洋地盘在阳光地上,眯着眼睛,不知为何,突然又想到了初见的时候。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大胆的幼崽。
第一次见面就夸它,还想抱它,——竟然还真的有胆子来心动了。
嗤。
蠢兮兮的,真是不知死活。
这么想着的蟒蛇,丝毫不知道,它的尾巴尖,又不轻不重晃了一下。
“黑先生!”
说曹操曹操就到,蟒蛇还没从屋子里出来晒多久的太阳,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它抬起头,果不其然,看到了唐余的身影。
唐余抱着圆圆小跑过来,和黑先生打了声招呼,然后钻进小屋去找老板。
唐余进来的时候,老板正坐在桌子前,表情有些苦大仇深。
他瞪着桌子上一个奇怪的东西,似乎格外咬牙切齿,像是注视着什么大混蛋一样。
唐余凑近了一些:“老板?”
老板抬起头看了唐余一眼,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影:“哟,小鱼来了啊。”
唐余坐在他旁边:“怎么啦,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老板盯着唐余看了一会,有些犹豫,不答反问:“我之前和你说过的,你确定你之后要和我一起去首都星吗?”
见唐余肯定地点头,老板说不出是轻松还是沉重地叹了口气,下意识摸了根烟,摸完烟后又看了眼身旁的幼崽,到底还是把烟丢了。他站起来,找个了样式有些古老的小煤灯,叹着气让唐余跟上。
“你跟着我就行,让那只猫和蛇留在外边。”
唐余:“??我们是要去哪里吗?”
老板走在前方带路:“走,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这小屋里有什么吗?”他笑着道,“每次我走进去的时候,你以为我不知道,总是要多往这里面看几眼。”
唐余脸红了红,小声地反驳说:“我没有!”
老板拉长了声音:“哦——原来那个总是偷偷摸摸和那条蠢蟒一起咕叽咕叽说着我闲话的幼崽不是你啊。”
“没有就是没有嘛,”幼崽嘀咕着说,“我才不会在背后说人闲话呢。”
老板哈哈大笑:“好吧,你没说闲话,好奇的幼崽不是你。”
唐余:“……”
唐余想了想,还是有些害羞地咳了一声,说:“还是有一点点好奇啦……”
老板失笑,摇着头道:“行,那你可得跟紧了,下面有些暗,路也有些复杂,要是跟丢了,我可不会管你。”
他此时用的语气,和第一次见面时吓唬唐余的语气差不多。
唐余当时都没有被吓唬到,现在更不用说了。
幼崽小跟屁虫一样跟上,抿着唇露出两个甜甜的梨涡,抱怨说:“老板太过分了,就会欺负人。”
但老板有一点没有说错,唐余还真是好奇老板要带自己去哪里。
爷爷还在的时候,曾带唐余来过老板这里很多次。当时小屋的布置并不像现在这般装饰普通,那块敷衍遮着后方的黑布也显得平平无奇,而是更像科幻小说描绘的临时据点一般,钢筋水泥,不知名的材料堆满了一地。
那会儿的时候,被现在黑布隔开的地方,其实是一个被破开的墙壁,透过墙壁,隐约可以看见向下伸展的楼梯,一路往黑暗蔓延,仿佛连通着异世界。
这种感觉一下子就击中了唐余的心,让唐余心心念念羽毛挠痒一样惦记了许久。
但擅自窥视别人的秘密是一种不好的行为,唐余尽管再好奇,可依旧没有贸然行动。
他不知道,老板在找来唐余之前,纠结了多久。
老板来到蓝星是有原因的。
正如每个崛起的大人物都有着自己的际遇一样,老板也有着自己的金手指。作为一个普通的三流富家子弟,玛诺丁本应该平平无奇地过往他的一生,但命运给他开辟了另一条道路。
他在一次遇险失联时,捡到了一枚残损的智脑。
这个智脑似乎是某位大人物的遗物,里面残留着许多珍贵的资料,还附赠一个人工智能。人工智能教会玛诺丁许多东西,毫不客气地说,若不是有着这一番际遇,玛诺丁估计现在还在混吃等死。
人工智脑很多时候,表现得并不只能,——虽然到了后来,玛诺丁才发现,对方只是懒得搭理他。它几乎是无私地为玛诺丁解答一切它可以解答的事情,只有问到一些问题的时候,它才会礼貌而疏远冷淡地提示说:【您的权限不足,请您换一个问题。】
但有得到,也必定要有付出。
人工智能可以给玛诺丁崛起的资本,教导他珍贵的知识,但它也有着要求。
它要求玛诺丁在60岁的时候,要去一个偏远的星球,帮它做一件事情。
意气风发、还带着些纨绔残余脾气的玛诺丁挑了挑眉,笑着道:“你要我去哪里,好歹也说声吧。万一我去不到呢,或者去了就是找死呢?”
而人工智能只是依旧礼貌平和地说:【您会去的,先生。】
【您会心甘情愿去的,先生。】
它的语气意外深长,耐人寻味。
当时的玛诺丁却嗤之以鼻。
但事实证明,对方是正确的。
玛诺丁来到了蓝星。认识了唐余的爷爷,还带来了一条蟒蛇。
自从玛诺丁来到蓝星时,人工智能便已经沉睡,任由玛诺丁如何呼唤,也没有动静。可近几日的时候,老板的耳中,重新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熟悉又欠揍,但更多的,是怀念。
人果然就是犯贱。
明明人工智能还在的时候,玛诺丁天天骂这个该死的人工智障。
它一醒来,不等玛诺丁心底冒出久逢故人的喜悦,便冷酷无情地催促说:【先生,是时候到您兑现您的承诺了。】
老板问:“什么承诺。”
人工智能说:【找一个人,带他去一个地方。】
老板故意说:“我不行吗?”
人工智能沉默了好一会。
【先生,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它委婉地说。
老板就不服气了:“嘿,我说你这什么智能,我怎么就不符合条件了?”顿了顿,他又问道,“你要我找谁。”
人工智能说:【您见过这个人。】
明明是听惯了电子音,此时听上去时,似乎带了上点莫名的笑意。
老板不动声色:“是谁?”
人工智能没有再说话了。
老板沉默了好一会,忽然道:“是他吗?”玛诺丁皱着眉头,“什么事情,非要他做不可?”
电子机械音回答了玛诺丁:
“因为,只有他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