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放学。
校门外的空气清新了些许,林深缓缓吸了一口气,不远处是林衡和苏卿的身影。
两人亦是眼尖,见到她后,赶忙迎上前来。
林深像押解的犯人一样被两人一左一右架着往外走,哭笑不得。
“小满,新学校还四应伐(适应吗)?”
林衡的普通话蹩脚,在大会和采访等正式场合发言时,也都带着杭城口音,常常引得苏卿发笑。
“蛮好个(挺好的),同学老师都蛮好个。”林深乖巧回着话。
“念书还跟得上伐啦?”苏卿也问着话,顺手将林深被书包带折起的衣领重新翻出来,动作轻柔熟练。
夕阳西下,晚霞烧红了半边天。
道两旁是苍郁的榆树,昏黄的路灯依次亮起,穿过枝桠罅隙倾洒下来。
许久未见,林深和父母都有好多话想和对方说,一家人有说有笑地穿过马路。
来往的路人行色匆匆,有道痴缠炙热的目光精准越过层叠的人头,偏偏落在她身上。
人行道红灯转绿的一分钟里,谁也没有注意到,有群人在他们身后看了许久。
陈星恒手里捏着刚买的冰镇果茶,目瞪口呆地盯着三人离去的背影。
他猛吸了一口,缓缓开口:“原来之前我们在门口碰到的另一个林妹妹不是幻觉……老子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基因的力量。林妹妹她妈看着有三十吗?”
“少扯那些文的。你就是想说林妹妹和她妈一样漂亮,是不?”江添斜睨了他一眼。
“哎嘛,你说这么直接干嘛?”陈星恒刚吸进去满嘴的珍珠差点从鼻孔喷出来。
“不过她们江南来的怎么都他妈那么白,我死了三天都到不了那么白。”
“我听说林妹妹是因为她爸工作调动才转学的,你看他爸那通身的打扮,像不像当官儿的?”
江添敛去不正经,意味深长地扫了陆憬一眼。
“像,真像,他一个眼神,我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丁觉嘴里还叼着烟,含糊地接过话头,而后猛吸了一口,又吐出来。
丁觉家里是放高利贷的,在北遥并不少见,平日里夹着尾巴做人,低调得不行。
周归帆的脑回路和他们不同,他还沉浸在刚刚林深绵软的吴侬软语里,听得人骨头都酥酥麻麻的。
“他们南方话真黏糊啊,叽里咕噜说了一堆鸟语,一个字儿没听懂,怎么还有点像泡菜和扶桑那边的语言。”
陆憬刚刚似乎没在听他们的对话,目光始终落在脚边那颗形状不规则的石子上。
突然,他一脚踢过去,石子像离弦的箭般刺溜一下飞进了一旁的草丛。
他看了眼手机,眉头微皱,不耐烦地打断几人的谈话:“你叫的人怎么还没出来?打个电话,再不出来我们先走。”
“五分钟前打了电话说是出来了。”江添举起手机,亮着的屏幕在他手中晃了晃。
“阿憬你耐心点,她们女的磨叽点多正常,谈那么多恋爱这点数没有?”陈星恒好脾气地劝道,连带着损了句。
陆憬拧起眉头。
等人?不存在的,他向来没耐心。
恋爱?那又是什么?不过是听几句甜言蜜语,搂几下,亲几口,然后砸钱,她们就开心了。
他看向马路对面,目光空洞又冷漠。
对他而言,所谓的亲密关系,不过是一场虚无的游戏,无法激起他内心的任何波澜。
可最近总有个身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些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怪异情绪,总会自己丝丝缕缕钻出来,扰得他心神不宁。
陆憬眉头拧得更深了几分,烦躁地伸手从兜里摸出烟盒。
正要抽出一根点上,手却下意识地停住,藏到身后,视线再次投向马路对面。
但那边三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余温点滴不剩,只有一阵带着凉意的晚风在耳边拂过。
陆憬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动作实在荒谬可笑,真是见鬼了。
“林花开,你敢不敢再磨叽点,天都黑了。”周归帆左等右等,伸长脖子不停往校门口张望,终于看到扭着腰走过来的林栀子。
“尼玛,老娘叫林栀子,你再叫一声林花开试试,我给你头拧下来!”
林栀子狠狠瞪了周归帆一眼,傲娇地拨弄了一下她最得瑟的大波浪卷。
林栀子特意回寝室换的,豆沙粉的紧身短款上衣,搭配米白色高腰百褶短裙,露在外面的腿笔直纤细,格外引人注目。
她亲昵地牵着何惜文,身后还跟着隔了一段距离的柳若南。
身旁的何惜文显得含蓄许多,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连衣裙,脚踩小白鞋,看起来规规矩矩。
何惜文羞涩地瞄了江添一眼,她的心思林栀子最清楚。
每次和这群人出来,林栀子总是忍着笑意看何惜文扮乖,看她和平日里截然不同,也不拆穿。
江添并未注意到她的眼神,他倚着一株榆树,低头消息回得飞快,耳垂上的银色耳钉在路灯下泛着光。
何惜文心里酸酸涩涩,他从小就这样,眼里只装得下自己,别人好像都只是生活里的调味剂。
“阿憬,生日快乐啊!”林栀子大方地过去拍了拍陆憬的肩,“一个大老爷们儿总不至于问我要礼物吧!”
陆憬睨了她一眼:“把你的鸡爪从老子肩上拿开。”
“嘿,你再说一”林栀子嚷嚷着要上去踩陆憬一脚,被身后的周归帆一把拉了回去,“今天阿憬生日,姑奶奶你就消停点行不?”
“凭什么我消停,你听听他说”林栀子从小到大被捧着当大小姐惯了,受不了一点委屈。
何惜文和陆憬不熟,她站在林栀子旁边没说话。
何况她好姐们前段时间和他分得很难看,她还在寝室和林深她们大骂过他傻x。
“徐竟遥可不会喜欢泼妇。”江添悠悠地冒出来一句。
声线清冽,说出来的话像是让人炎炎夏日里含上一颗薄荷糖,凉薄刺骨。
林栀子憋着气,狠狠瞪了江添一眼,却没再开口。
周归帆佩服得五体投地,低声嘀咕:“这招还真灵。”
谁也没有理身后泫然欲泣的柳若南。
她心里更加憋屈,眼神幽幽地看向陆憬,咬着唇,眼眶微红。
想着晚上要喝酒,陆憬没开车。他点了下人头,准备和江添一人在路边拦一辆出租车。
点到柳若南时,他的脸色变得比煤炭还黑,冷冽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所有人都一脸惊恐地摆摆手撇清关系。
只有周归帆心虚地到处乱瞟,想装作无事发生。
“周归帆”陆憬咬着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