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大汉帝国,坐拥千万里疆土。
广袤深邃的国土上,青山连着青山,层叠连绵;草原接着草原,绿草如茵,眼望不穿;一片挨着一片的金黄谷田,没有一块儿荒芜的秃地,鸡鸣狗吠之声和缕缕炊烟在帝国四野时常冒出,可以说,如今的大汉帝国虽有内忧外患,但确实是自三皇五帝以来,华夏民族正在经历的、最为鼎盛的一个黄金时代。
不过,土地一多、民众一多,思想就多了,剪不断理还乱的事儿,也就变多了。
就有如今夜东宫的秘密会晤,五六个人,六七十个想法,七八百个心眼子,最后,出兵灭国高句丽,成为所有人不同想法中的共同点,也为今夜之事,完完整整地划上了一个句号。
长安城中。
就在刘淮等人议事之际,星灯遍地的文通馆内,一位姓刘的老头儿彻夜未眠,他抱心守定与寒月形影相吊,观了一夜的星象,正准备返回馆内休息。
文通馆与文成馆、武通馆、武备馆,隶属于大汉京畿十二卿中的宗正府,四座书馆的藏书,囊括了从古至今十之八九的先贤典籍,因其巨大无比的藏书量,这四座书馆,被世人合并称为‘帝国明珠’。
宗正府文通馆、文成馆、武通馆、武备馆作为收藏天下孤本残卷的帝国四馆,其收藏内容,可谓各有春秋。
文成馆主要收藏历代野史、百家学说、民间
杂谈和重要的研究成果;
武通馆主要收藏历代兵法大家著作、山川地图、战阵、兵器样本;
武备馆主要收藏江湖秘籍、门派详解,更新长生境界以上高手名录;
文通馆则主收藏历代正史、人物列传,皇室奏章、诏书和年历。
四大馆主都是精彩艳艳之辈,当代文成馆馆主是刘彦的二师父沈琼,而文通馆馆主,则是眼前这位穿着破破烂烂、头上仅剩了几根毛的刘老头儿。
此刻,他观了一夜的星象,十分困倦,衣衫和头发都很缭乱,更显得刘老头儿有些邋遢了。
时光的年轮从不停转,皇宫里的人一茬接着一茬的不停轮换,只有刘老头儿依然坚挺在文通馆,几十年如一日,从未变过。
据说,到如今,已经没人知道刘老头儿侍奉过几任帝王,也已经没人说得清楚姓刘的老头儿是什么时候在文成馆的扎根,也没人说得清楚这姓刘的老头儿到底叫什么,年代太过久远,大家只知道,他姓刘。
传说,蜀汉牙门将向宠麾下一员的偏将名为刘诩,原本是个默默无闻偏将。后来,诸葛亮北上汉中,临行前上《出师表》,其中提到‘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为督’。
约莫在向宠被提拔为中领军后,这位名叫刘诩的偏将被擢升为牙门将,时值汉嘉郡地区蛮夷发生叛乱,刘禅命刘诩率
军前往平定,汉嘉之战中,刘诩每战必先,在他的身先士卒之下,蛮夷叛乱很快就被平定,有力保障了蜀汉的大后方稳定,而这位刘诩,却身负重伤,不省人事。
战后,刘诩再也没有出现过军旅之中,那时的宫中有人称在文通馆见到过刘诩,因这一句传言,后世有很多人都认为,刘老头儿就是当年的刘诩将军。
不过,这个说法,也有很多人并不认同,疑点有二:第一,根据从战场上和刘诩将军一起退下来的士兵们说,刘诩将军身中数箭,前胸后背已经被砍成了肉泥,还没有走到成都,便已经气若游丝了,根据这个疑点,刘诩将军很可能在回到成都后便已经气绝身亡。
第二,刘诩将军当时上有老下有小,怎能在伤重痊愈后抛妻弃子在文通馆修身养性呢?
倒是第二种说法,在民间颇有信服度。
宫内一些爱嚼舌根的常侍们经常在私下里说,这刘老头儿原是孝仁帝刘禅时期少府麾下的一名四百石尚书丞,在大汉帝国重新一统后,文武英才济济一堂,当时政治清明,还是青年的刘老头儿自觉官场无望又无趣,便到文通馆过起了半官半隐的学读生活。
时光如水,转眼百年,孝仁帝走了,神武帝走了,新帝刘彦也已到了大衍之年,但这刘老头儿还是活蹦乱跳,一顿能吃三碗饭,很多宫里的老人儿都说,照此下去,这刘老头儿很可能在
百年之内化身成圣。
不过,这都是一些宫廷传言罢了,半真半假,各位看官自悟吧。
书归正传。
文通馆比起其余三馆,要高出来许多,高出来的部分日日夜夜灯火不断,刘老头儿平时起居生活在此,学思践悟在此,观星占卜也在此。
每隔几日,这位集百家之大成的刘老头儿,便要登临文通馆楼顶,观星一番,一来推演天下大势,也好禀报刘彦尽一份臣子本分,二来清心寡欲一夜,以正修道之心。
日尽凌晨,在楼顶观星一宿的刘老头儿正准备返回屋内睡觉时,天上忽然双星闪现,一南一北相互对撞,擦出一道靓丽的火花后,迅速消失不见。
刘老头儿见后心中大奇,他立即驻足,掐指成决,口内念念有词,一番换算后,慨然兴叹,“双星冲煞,气如斗牛,无格可取,两败俱伤之命数!看来,大秦与大汉两强相争,最后必是两败俱伤只结局啊!”
这时,一名身长七尺、英姿飒爽的年轻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刘老头儿身后,刘老头儿见他后轻轻点了点头。
那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被刘彦派来做四馆员吏的陆凌。
当年,陆凌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自以为能够压制世族,却惹出了祸事,刘彦为了给上京告状的世族们一个说法儿,顺道保住陆凌性命,遂叫其暂隐于此。
从此,陆凌便消失在了大汉政坛,他潜心读书,算上今年,陆凌
已经在此呆了整整四年了。
按照刘老头儿的话来说,陆凌是个孜孜不倦的小黄鹄。
四年里,陆凌辗转流连于案牍之中,俗话说读书可以静气,四年的沉淀,他的心性和脾气大大改变,眉宇间渐渐透出了老辣稳重的风气,少了很多咄咄逼人的锐气。
当然,在四馆四年的学习中,他也与这仅一墙之隔的刘老头儿,结成了忘年交。
按照两人约定俗成的惯例,每每刘老头儿观星次日,陆凌都要登门与困倦的刘老头儿手谈几局,直到刘老头儿认输,陆凌才肯心满意足地让这老爷子就寝,这个惯例,四年未改。
可今日清早,陆凌在楼下等候良久,也不见刘老头儿下楼应棋,盏茶凉后,陆凌终于按捺不住,大步流星登上了楼顶,恰逢刘老头儿观星推演,便安静在侧学习。
“哎哎哎!刘老头儿啊,你这比划了半天,到底算出了个啥啊?”陆凌见刘老头儿忙完,上去大咧咧地说道。
“没大没小!”刘老头儿狠狠给了陆凌一个板栗,吹胡子瞪眼,斥责道,“此为天机,岂是你小子能知道的?快扶老子一把,老子要回屋补觉。”
“看,看看,看看看!耍赖是不?”
陆凌上前搀扶刘老头儿,嘴上却没闲着,笑道,“刘老头儿,您老人家是不是下棋输不起了?开始借口观星逃遁了?啊?哈哈哈哈!没事儿,一点儿也不丢人,哈哈哈!”
刘老头儿可
没中陆凌的激将法,他立刻还嘴道,“你小子就会占便宜,每次都要找老子精神萎靡的时候前来对弈,这谁受得了?去去去,赶紧给老子要两碗热粥,老子喝完便睡了。”
“粥嘛!早就备好了!”陆凌将刘老头儿掺进屋内后,笑嘻嘻地掀开地中火盆儿上的小陶罐,里面正咕嘟咕嘟的熬着香喷喷的热粥。
四年的接触,陆凌在精神上将刘老头儿视为知己好友,但在生活中,却视这老头儿如父,处处照顾,百般心疼。
这不,刘老头儿刚刚坐下,陆凌的一碗热粥,便端到了刘老头儿的面前。
刘老头儿满意地笑了。
一碗热粥下肚,刘老头儿顿感全身饱满,抻了个懒腰,就要睡下。
陆凌见状,赶忙将其拉起,抛珠滚玉讨价还价道,“俗话说‘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刘老头儿,您喝了我熬了半宿的粥,总要还我点东西,不然,下次再想喝,可就没门儿喽。”
“哎我说你小子,跟我玩现世报是不是?”
刘老头儿又开始吹胡子瞪眼,扯过被子,急头白脸地说道,“你让老子我先睡会,就一会儿,醒了老子就告诉你!”
说完,刘老头儿倒头就睡。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陆凌甚是执拗,扯过被子的一角,同刘老头儿拉扯起来,道,“今日事今日毕,一桩事一桩了,等你醒?等你醒了,还能让我进门儿?”
俩人在阁楼中,一个用身子死死
压着被子,一个用胳膊死死拽着被子,憋的脸红脖子粗。
到最后,还是陆凌率先松了手,他幽怨地看着刘老头儿。
人越老,脾气越倔,这话可是一点都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