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似是进入了终章。
霍格沃兹战后重整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魔法部为她提名梅林勋章,统计伤亡和财产损失的表单一刻不停往办公室寄去,战后的学校礼堂内,四大学院的旗帜都被撤下,穹顶上悬挂的只剩悼念亡者的黑与白。
菲尼亚斯和韦斯莱教授为亡者致辞,在说到菲戈教授的牺牲时,菲尼亚斯特意看了伊雯一眼。
她却只是垂着头,不言不语。
她手里摩挲着来自海峡彼端的家书,身着庄严肃穆的黑衣,白色的领结是唯一一点亮色,那也是对死者的缅怀。
韦斯莱副校长似是叹了一口气,她上前两步,代替菲尼亚斯走到台正中间。
“霍格沃兹能免于毁坏,人们的牺牲也并非毫无价值,我们不会忘记那些流尽鲜血的英雄,我们也要感谢能终结这场战争,使得英魂得以安息的人。”
这句话仿若某种暗号,无数人的目光随着韦斯莱教授的话挪动,不知不觉,伊雯已然沐浴在所有人视线的中心。
“上前来吧,伊雯。”
韦斯莱教授的眼眸中,藏了哀伤,也有欣慰,化作点点的泪光。
于是伊雯站起身来,在无数人的目送下,踏上那道笔直的地毯,向教授席走去。
“——这是你应得的荣耀。”
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四方聚拢茫茫的白雾,幻境再度被看不见的手抹除,直到那一整座霍格沃兹城堡都无影无踪。
四周重新变成白茫茫的一片,穿过记忆的外来者们却是久久不能言语。
邓布利多的手摁上了眉心,那时光凿下的褶皱似是愈发深刻了,他不禁溢出一声惜叹,为那些他未曾参与的过去,也为那些用尸骨累累铺上一片和平大道的英魂,致以至高的敬意。
他也是,那享受了先辈荫庇的莘莘学子之一。
“这就是伊雯的过去……”哈利低声细语,“我不知道,我看巴沙特女士新编的魔法史上,波澜壮阔的妖精战争,大放异彩的战争英雄……我没有想过,背后是这样的。”
小天狼星破天荒地有点出神。
比起哈利、邓布利多所受到的触动,那妖精战争的记忆中,对小天狼星冲击力最大的反而是……他曾祖父的一句话。
【我的灵魂永远纯洁。】
仅这一句,便粉碎了他过往几十年的偏激、傲慢,显得他的叛逆是如此无知。
不,那不仅仅是他的错。小天狼星平静地想,是他们都错了。
自西里斯·布莱克二世之后,他们的道路越走越偏,越来越窄。
那真正能让人挺起胸膛、为之骄傲的家训,被曲解得面目全非。
突兀地,小天狼星又想起了雷古勒斯。
但……或许是根植在布莱克血液里的,传承自西里斯·布莱克二世的东西,终究还未能完全磨灭。
他的弟弟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地践行了那条祖训——雷古勒斯·布莱克的灵魂纯洁无瑕,他是一个真正能为自己,也让兄长感到骄傲的布莱克。
里德尔和小巴蒂这边的关注点完全不一样。
蛇类天生比较冷血,在看到伊雯本人没什么事后,他们就飞速从这场战争带来的情绪中抽离,开始分析起最让他们疑惑的一点。
“留给伊雯古代魔法热点地图的人,究竟是谁?”
里德尔蹙眉,直到幻境结束也没有得到解答,这让他难受极了。
“最后决战,在伊雯身边幻化出的那个虚影——”
“你们谁认识吗?”
几人面面相觑,都摇起了头。
“看服饰,绝对不是近几个世纪的人。”
“那是绘制了地图的人。也同属于古代魔法一脉,但关于这一脉的事情,可能伊雯本人都知之甚少。”
里德尔眼角余光倏然瞥见白雾中的一缕金丝,噤了声。
朝阳刺穿了绵密的雾,十五岁的蓝眸少女笑意浅浅,负手而立。
小天狼星眼眸一亮:“伊雯!你终于——”
伊雯没有吭声,脸庞的笑意却是愈发真实,她对他们轻轻摇了摇头,旋身而走。
她所过之处,雾气向两侧退散,显露出一条道路。
谁也不知道这条路通往何方,但都跟着她走了。
她并没有回应他们的声音,只是引着他们一路前行,众人不解,邓布利多提出了一个猜想。
“她知道我们来到记忆幻境的目的。”邓布利多思忖道,“也许,是在带我们前往伊雯的‘本我’的所在之处。”
慢慢的,眼前景色清晰了起来。
出乎意料,那里并非霍格沃兹,甚至不是原野,不是城堡,不是水湖……仅仅一方狭窄的黑暗空间。
十五岁的伊雯把他们引到这儿就离开了,她望向黑暗角落里的自己,开口对几人说了第一句话。
“你们要找的我,就在那里。”
那是【伊雯·格林德沃】被重塑、被拯救的。
哈利陡然回想起什么,脑内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以至于身形僵直,难以置信。
他直直望向那个抱膝蹲在角落里的、更加年幼的金发女孩。
他们仍然是旁观者,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看着年幼的伊雯抹着红红的眼眶,倔强地吸鼻子,却又因为衣衫单薄的寒冷而发颤,又看着记忆幻境的四处不断闪回她幼年的片段……
被忽视、被冷待、被欺辱、被嘲笑,两个平平无奇的男孩,都能光明正大地拿言语去刺她,对着“哑炮”这个词,撕开一层又一层的伤疤。
在他们快要摁不住愤怒得想一把厉火烧尽这些妖魔鬼怪的里德尔时,那些幻象陡然定格,然后破碎。
……破碎的是幻象吗?
不,那更像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邓布利多猛然扬起头来。
他看到书房里唯一的一扇窗户从外部被击碎,碎片纷纷扬扬宛若晶莹的光尘,一个金发男孩坐在窗台边,双腿悬空,手撑墙沿,笑容仿若碧空下的晴阳,夹杂着这个年龄的稚童所有的可爱,以及本性初见端倪的不羁。
好似一个撞碎了牢笼的金色飞鸟,他从窗台上跳下来,握起了姐姐的手。
“姐姐,别哭啦。”男孩声音里带着调皮,“我已经把他们都收拾完了。”
“你还要我怎么哄你?用这个行不行?”
小小的盖勒特坐在伊雯身边,一手撑着膝盖,手掌里倏然绽放出了一朵花。
向日葵随太阳而动。
而如今,这颗太阳把自己送给了她。
……
邓布利多闭目,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个最初的、最干净的、与记忆一模一样的影子。
仿佛这样,他就能假装听不到自己心口悸动不已的震颤。
原来你也会有如此纯澈的爱。
……
现实。
冥想之湖畔,苍老的男人俯身在那沉睡不起的少女侧边,放下了一株不会凋谢的向日葵。
是谁在她耳边轻叹。
——该醒来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