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是被两个婆子领着进来的。
国公府里当差的婆子也比寻常人家的婆子要气派多了,孙氏一开始还以为是府上的主子来接她进去,差点问人家‘您是哪位长辈’?
好在这两个婆子看出了她的窘迫,主动上前表明身份,孙氏才没闹笑话。
原本就忐忑不已的孙氏,现下便更加不安了!
还没进门呢,就差点闹了笑话!
孙氏不敢继续踌躇,赶忙带着身后两个丫鬟一同进来了。
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拜访韩国公府,哪怕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被这气派的模样唬住了。
孙氏随她们走过二门的小穿堂,上了抄手游廊,眼前忽而亮堂起来。
眼前处处皆是雕梁画栋,园里栽种的多的是京中少见的珍稀植物,走在其间真是如若仙境一般。
初春的天气,晌午的日头照在积雪上,使积雪消融,化下来的水滴,涓涓细流似无数透明的珠帘,敲击在瓦片上,叮叮咚咚。
嚯,就连这瓦片都是极好的!敲出的响声一点也不觉聒噪!
在孙氏眼中,李府已经很算得上体面,可跟真正的豪门世家比起来,可真是不够看的。
走了足足两柱香的时间,孙氏才走到合韵院门前。
婆子笑道:“夫人,这便是我们我们大娘子居住的合韵院。我们就不把您送进去了,门内有接应您的丫鬟。”
孙氏赶忙道谢。
推开门,果然看见了桑菊在等着。
桑菊从前是李府的丫鬟,孙氏好不容易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心中松快下来。
只是桑菊一向高冷,哪怕见了孙氏也没什么多余表情。
“夫人,请。”
孙氏:……
望着桑菊的背影,孙氏刚才的谨慎和自卑瞬间转化为不满和气愤。
一个小丫鬟罢了,就算陪嫁进韩国公府,那也不过是个丫鬟,更何况她从前是在李府里伺候的。她李喜玥一个人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也就罢了,你一个臭丫鬟,凭什么?
孙氏愈发觉得是自己心性太好,对这些下人太善良,所以才纵得她们不分大小。
全然忘了,桑菊从前伺候齐婼琴,齐婼琴去世后又伺候李喜玥,从未受过她半分管教。桑菊的身契一直在齐婼琴母女手上,哪里经过她孙氏的手啊。
哪怕到现在,李府中大半仆从的身契也都在李喜玥手中。
毕竟这些人都是齐婼琴从前或陪嫁或置办的,母亲去了,自然要留给唯一的女儿。
换句话说,孙氏这个主母,做的并不痛快。
她一直活在齐婼琴的阴影下,始终无法扛起李府的全部责任,仆人们看着她的时候,眼神中总是没有十成十的臣服。
哪怕李思德,偶尔也会望着某处发愣,不知在怀念些什么。
“母亲来了,春辰,拿好茶来。”
李喜玥明朗悦耳的声音打断了孙氏的思绪。
想起李思德的嘱咐,她赶忙笑了笑,“玥儿近日可还好?许久未听见你的消息,我和你父亲都急坏了。”
说着,孙氏细细打量着李喜玥屋中的装潢。
合韵院是韩国公府最气派的院子,自然是豪华万千。
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屋内家具均是上好的沉香木所制。屋内的地龙还未熄灭,房间内暖烘烘的,只用穿薄衫即可。
主卧外,有一层珍珠帘幕,风起绡,饱满的珍珠互相碰撞,声音悦耳。
嫁入国公府可真是有天大的好处哇!
唉,若她有个女儿就好了,那她的女儿也能享受到这般奢华的生活!
李喜玥道:“我可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打听我消息,只知道女儿最疼最难过的时候,娘家人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孙氏想好的托词全被堵住了。
谁能想到,李喜玥竟是一点弯弯绕都跟她走,直截了当把话说透了。
孙氏赶忙补救:“唉,真的不是父亲母亲不疼你,不想管你。你们这高门大院,真是像铜墙铁壁一般,我们想要打探什么消息出来可真是太难了。”
李喜玥立马:“哦?可是我的人也从没听说你们找人来打探消息啊?若是李府来打探消息,女儿定会回复的。母亲,你们该不会是连问都没问过一句吧?”
孙氏满头大汗,妆都晕花了,额头上的铅粉一点点褪色,露出原本淡黄色的肌肤。
“哎呀,主要是思虑着,你们国公府是不是有什么要事,我们这小门小户的没见识,要是跑过来多嘴多舌的去问,恐怕会让你婆家不喜啊。”
孙氏眼珠子转了转,又给自己找脸面,反过来诘问李喜玥:“玥儿你也真是的,出了事,你怎么不主动给家里来封信啊?我们定会第一时间赶来的。”
李喜玥更会说了:“我也是怕连累家里人,所以在事情未定论之前,不敢去叨扰父母。”
这话真是堵得孙氏舌头发苦。
唉,这可怎么回啊。
李喜玥冷嗤一声。
她真是懒得打口水仗,把对方逼到无路可走又能如何呢?
李喜玥斜睨她一眼,靠回椅背,淡淡道:“母亲来找我何事,不如直说。”
孙氏长舒一口气。
李思德给她派了任务的。
“啊,是这样,听闻韩氏族学要开课了,能不能把你小弟也送来一起?”
李喜玥嗤笑:“父亲不是说了,他只能让自家的一个孩子去茅山书院念书么?怎么,这么好能贴近薛首辅的机会,不要了?”
孙氏尴尬:“我也不知道为何,你父亲说是不让承焕去茅山书院了……”
李喜玥冷哼一声。
怪不得李思德求到自己头上来了。
薛首辅前些天身子不适,已经准备回老家颐养天年了。
茅山书院唯一的金字招牌没了,也没必要一定在那里念书。
李喜玥不动声色道:“哦,许是王太傅要来韩氏族学教书吧。”
孙氏震惊了!
这这这,王太傅可是近五年来科举的主考官啊!
李喜玥竟把他老人家都请来了!
孙氏语速都快了起来:“玥儿,你就让承焕来吧!”
李喜玥似笑非笑:“现在承焕还在开蒙阶段呢,怕是杀猪焉用宰牛刀了。再说了,父亲不是盯着薛首辅的名号,才巴巴儿地让承焕去茅山书院吗?怎么,现在又不去了?”
“哦对了,王太傅特意点了承宇的名儿,要他跟着学呢。王太傅说承宇这孩子特别用功努力,自己早早就开蒙了,是个好的,也是个难得的。他怜惜承宇,便让承宇早早跟着他,也省的在别处学左了。”
一听到‘学左了’这仨字,孙氏心里更难受了,猫抓似的。
那她家承焕就更不能学左了呀!
孙氏心中极其别扭,真想按住李喜玥打她一顿。
这孩子,真够心狠的!
从前她没出嫁的时候,自己对她可以说是百般忍让,处处照应,尽量降低了她的丧母之痛,还让她如从前那般骄傲任性。
这高嫁了就是不一样,眼中都没有母亲了。
虽然不是亲生的吧,但自己也从未苛待过她呀!
都说后娘难当,还真是!
若是那齐婼琴求到她跟前来,她还不得上赶着帮忙?
孙氏沉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