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李喜玥嫁进韩国公府后便很少与娘家往来,与李承宇也是书信多,见面少。
她记得上一世李承宇很争气,考了个会元出来,年纪轻轻就任命官职。
可他在任职前却惨遭诬陷,险些丢了脑袋。
彼时李喜玥已经身怀六甲,她大着肚子跪在韩煜初面前求了一天一夜,韩煜初也不愿意给李承宇做保。
最终李承宇被流放边疆,得到消息的那天,李喜玥发动早产。
剧烈的情绪波动引发了体内积年累月的毒素,最终一尸两命。
李喜玥收起惨烈的回忆,柔声问:“在家可好?照顾你的奴婢都用心吗?”
李承宇的黑眸闪过一瞬委屈,很快忍住。
扬起笑容,说:“他们不敢怠慢我!”
李喜玥不说话了。
她又不瞎。
李承宇瘦了许多,还没她嫁人之前壮实呢。
不愧是姐弟俩,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李喜玥不想让气氛太压抑,便转移话题。
“过了年,等开春就该去学堂了,父亲可为你找好师父了?”
李承宇眼神闪躲,尽力装出毫不在乎的语气。
“母亲说我跟承焕就差了两岁,让我先别急着去学堂,等过几年跟承焕一同去,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闻言,李喜玥一下挂了脸。
上学堂的岁数都是越早越好,若是有家里开蒙早的孩子更是恨不得一天都别落下。
孙氏眼界不高,心眼也跟着小!
李承宇是庶子,再优秀,也越不过她亲生的嫡子去。
竟连上学这种要事都克扣打压,若耽误了李承宇可怎么行!
上一世,李喜玥压根不知道孙氏做的这缺德事。
这一世,她决不能让李承宇受委屈。
李喜玥叫青杏看好李承宇,独自往李思德的书房闯去。
李思德只一开始去大厅与姑爷和两女儿娘打了招呼,便回到书房“工作”。
吩咐下人,用饭的时候再喊他。
不攀附权贵,是他对外塑造的形象。
李喜玥了解自己这位父亲,他面上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实际上在家中每个重要的节点都有他细致盘算的结果。
扮猪吃虎,说的就是李思德。
“父亲,女儿来给您请安了。”
高嫁的女儿回家,做老子的也要端端架子。
李喜玥还没有诰命在身,李思德是不必对她太客气的。
他没让李喜玥起身,先怒斥道:“刚才人多我不想落你面子,让姑爷跟妾侍同乘一轿,你是怎么做主母的?竟也不知规劝?”
因着李承宇的事,李喜玥本就带着不悦。
她也没客气。
“李姨娘也是爹的女儿,她受宠也是李家的荣耀。总归说起来好处都是您的,有什么可生气的?我也没让别的妾侍越了咱们家的风头去。”
谁不知道他的小九九。
对外说的好听,说是怕嫡女高嫁会受委屈,所以让庶女陪着嫁过去,姐妹俩互相陪伴。
也就是没人主动拆穿他罢了,谁家好父亲会让女儿去做妾?
不就是想全方位把持住韩煜初这个金龟婿吗?
得了便宜还卖乖,他装什么啊。
“你胆子大了!敢跟父亲对峙!我教你的孝道都学进狗肚子里去了!”
李思德气得吹胡子瞪眼。
她还是自己那个听话懂事的嫡女吗?
这是怎么跟他说话呢?
李喜玥冷冷的看着他,雪白的小脸绷着,丝毫没被唬住。
不怨李喜玥跟他发火,上一世她被韩煜初当做弃妇的时候,李家没一个人愿意替她分辨几句,更不愿替她出头讲理,反而是想办法把李珂儿抬高。
孙氏出的馊主意,把从前许多李珂儿做的错事全都安在她头上,只为给李珂儿这个还有前途的女儿铺路。
李思德可是全程默许的。
李喜玥不是那等迂腐愚孝之人,上一世亲眼看见那些曾经对自己阿谀奉承的亲戚是如何反踩一脚的,她怎么可能还对他们抱有期望?
女子的一生,注定是如履薄冰的!
面对诘责,李喜玥眯起愈发矜贵冷漠的眸子。
“父亲,许多事我不愿跟你们诉苦,你看这情状也该知道我在韩国公府并不受宠。你不替我委屈也就算了,实在没必要上来就给我一个下马威。毕竟当初要珂儿跟我一起嫁进韩国公府的人是你,她现在分宠胜过于我,难道不是父亲你导致的吗?”
李思德拧眉。
“好了!”
他有些恼羞成怒,却并未真的动怒,而是转移了话题。
“一会儿全家用膳的时候,你多照顾着点你家小公爷。就这么唐突的跑过来,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算怎么回事?就算珂儿也是李家人,可她到底是个姨娘,不成规矩的。”
这叮嘱的语气,仿佛刚才那场争吵从未发生过。
李喜玥一怔。
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父亲脸皮很厚,不是一般的厚。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那个看起来高高在上,威严谨慎的父亲,不过就是一个空空的外壳。只要权贵之身对他稍加打压,他便像糖塑一般,‘哗啦啦’便碎了。
“知道了,父亲。”
李喜玥不愿再多生口角,她言归正传。
“父亲平日里看过承宇的功课吗?”
李思德从前倒也看过几回李承宇的课业,但只是草草翻过,只记得这孩子字写的不错。
他含糊道:“前些日子看过,还可以。”
他这样回答,李喜玥便知道他根本没对李承宇的功课上过心。
李喜玥有备而来,拿出一本小册,递给李思德。
“父亲,我刚才与承宇讲话,偶然问到他的课业,看见他写的这些文章,真是很不错,于是拿来与父亲一同鉴赏。”
李思德懒得多看,但他的嫡女如今是国公府的正头大娘子,刚才又被明着敲打了一番,他也不好不多给几分面子。
“嗯嗯,还真是不错。”
本来只想敷衍一下,可细细看过来,的确是很优秀的。
字迹工整,下笔张弛有度,甚至能看出一点名家风范来。文章内容虽有些浅薄,却结构明晰,句句有理,实在不像一个七岁孩子的手笔。
文章倒也罢了,但李思德像李承宇这么大的时候,可写不出这样好的字。
可见这孩子是下了苦工在学习。
他还真是忽视了自己这个不爱说话的庶子。
李喜玥抓紧拍马:“承宇是随您了,否则哪有这样的天赋。”
李思德也是有功名在身的,深知学习之道。
七分努力绝不可少,但三分天赋更是不可或缺。
有那榆木脑子的,就是再怎么努力,一辈子能考个秀才也是不错了。
听见女儿这么说,他心里顿时有些骄傲。
“自然,咱们李家三代都是有功名在身的,承宇是遗传了我。”
李喜玥在心里浅浅冷笑一声。
好的就是遗传了你,不好的就是遗传了他娘呗?
她趁热打铁:“您可知母亲让承宇两年后再入学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