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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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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诗嘉气的一晚上没睡好, 但气归气,班还是得上。

他的豪车虽在,但他已经承担不起豪车过大的油耗和加油费, 也付不起律所地下车库的停车费。

一大早, 许诗嘉吃了过敏药, 黑着脸熟练地坐上了早班拥挤的地铁。

没钱,真的是没有任何底气。

贫穷,也让他学会了很多原本不必要的知识。

如今的他,早已熟知荣市地铁各路线的换乘和班次,也熟知在哪里可以买到最便宜的早餐,甚至连哪里开了新的平价餐厅都一清二楚。

他以前不理解为什么王亦舟生在罗马还要这么辛苦工作,但现在他懂了。

普通人不努力没事, 因为他们习惯并熟知普通的生活,但生在富有家庭没吃过一天苦的人不行, 普通的生活可能会让他们心态直接崩了, 所以必须比普通人更努力才能让自己不至于阶级滑落。

许诗嘉在自我麻痹和安慰中到了律所, 在一楼的电梯上遇到了从地下车库直接上来的林舒。

果然做老板的, 就是脸皮厚。

林舒没事人似的, 不仅没解释两句安抚下许诗嘉, 甚至像是完全忘了昨晚的插曲, 她自然地和许诗嘉打了招呼问了早, 然后看了眼手机, 像是自言自语道:“律协分配了个法律援助的案件来,所里安排我们团队来处理了。”

法律援助?

那不等于没钱?

准确来说, 这种案子会有一个司法局给的补贴, 但基本是不挣钱的, 尤其能得到法律援助的当事人通常不仅在经济地位上是弱势, 文化层次也多半受限于经济条件,所以办起案沟通起来往往比那些标的额大的商业案件吃力得多。

许诗嘉不会根据钱财的多少歧视人。

但他现在穷得很,只想接钱多的案子。

何况,他怕麻烦,而法律援助远超一般案子的麻烦。

所以,林舒此刻在他面前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无缘无故的话题,这女的这是打算把这法律援助给自己做?

许诗嘉沉下了脸。

昨晚的气又从心底浮了上来。

凭什么?

她给刘旭辉铺路,对铁牛夸赞,怎么唯独这种钱少事多吃力不讨好的法律援助,就只想到自己了?

人争一口气,自己要的就是一份公平!

许诗嘉下了决心,这破法律援助,他绝对不去!

果然,许诗嘉想的也没错,林舒并非随口一提,她接着自己刚才的话,继续道:“这个法律援助案子是个家暴离婚案,我想交给……”

呵呵。

交给自己是吗?

没门!

然而许诗嘉回绝的台词都想好了,林舒的下一句却出乎他的意料。

“我想交给铁牛来办。”

林舒对他微笑道:“我想来想去,法律援助案,适合交给内心善良为人温和,有耐心有责任有担当的人来办,尤其这种案子也不挣钱,所以更要找一个对金钱没有强烈追求,并且特别乐于助人的人选。”

林舒什么意思?王铁牛就内心善良为人温和又耐心有责任有担当乐于助人,自己就不是?

许诗嘉不能接受,他板着脸,刚要发难,就听林舒声音温柔地继续了起来——

“许诗嘉,要是之前,符合这些要求的不二人选肯定是你,但现在……”她为难道,“你现在的经济情况,我不忍心浪费你的时间办这种案子,所以这个案子打算交给铁牛做。”

“你也知道,我表妹唐笑是信合的员工,她是个直率的性格,藏不住话,当初我以为铁牛是你,所以她问起我信合二公子怎么样,我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初衷,就夸了铁牛。”

林舒湿润的黑眼睛真诚地盯着许诗嘉:“但事实是,当初和铁牛接触不多,也很难夸的言之有物,所以夸的时候,其实内心想的是你,用你身上一些特质迁移到他身上了。”

“这点是我不对,仔细想想,这种行为和偷窃没有差别,把你身上的优秀品质偷来给铁牛用,虽然是为了应付我表妹,但确实是不对的。”

林舒总是有这种本事,语气永远真诚,永远热泪盈眶,永远让人信服。

即便许诗嘉知道这多半又是假的,但每一次他还是会上当。

他的理智告诉他住手,但他的嘴已经开始擅自行动——

“既然我才是最合适的人选,那你还是交给我吧。”

许诗嘉听到自己声音冷静道:“虽然是不挣钱,但你也说了,我是个助人为乐的人,我要不是自己不会手语,我甚至想帮辉哥一起做聋哑人案子,需要申请法律援助的都是社会弱势群体,这不正是最需要我的地方吗?”

“而且你也知道,当事人本身遭遇了家暴想离婚,铁牛哥那长相我怕给人家心理压力,不是说铁牛哥不好的意思,主要铁牛哥长得有点凶悍,虽然他很凶但他很温柔,可当事人第一时间又感受不到,所以文质彬彬性格温和的我肯定更适合。”

其实许诗嘉一说完就意识到不对劲,开始后悔了,可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男人愚蠢的嫉妒心和攀比心,他跳进了林舒早就挖好的坑里。

林舒连伪装也没伪装,甚至没有思考一秒钟,仿佛就在等许诗嘉这番话一样,许诗嘉的话音刚落,她的声音便后脚响起——

“你说的太有道理了,既然你不介意钱的问题,那这个案子就交给你来办了,后续资料我会发你邮箱,你看完后简单给我做个汇总说明,下午约当事人来所里见个面沟通,尽量速战速决。”

……

一分钟后,许诗嘉的手机就收到了新邮件提醒。林舒已经把法律援助案子的资料都发了过来。

这根本就是林舒有预谋的“犯罪”。

其实但凡冷静下来,林舒的话就经不住推敲。

铁牛见不了客户的毛病压根没根除,他甚至没法面对面和当事人沟通,怎么可能办理这种需要大量与人沟通协调的婚姻纠纷?

最不争气的就是自己,许诗嘉非常懊恼,人家吃一堑长一智,自己是光吃堑不长智。

**

好的老板都擅长拿捏人心,更熟练掌握对症下药,对付许诗嘉,林舒早已驾轻就熟。

只是看着许诗嘉领了任务有苦说不出的吃瘪样子,林舒还是觉得有点好笑。

男人真的至死都是少年,总在奇怪的地方喜欢比较和拉踩,这不踩着踩着,就把自己踩坑里去了。

但好在,这个法律援助案子并不复杂。

“当事人叫魏雪,二十四岁,结婚两年,虽然她嫁的是荣市本地的拆迁户,男方挺有钱,但是她本人是外地人,家境不好,父亲早亡,除了母亲外,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娘家是给不了什么帮衬,结婚后就辞了工作做全职太太,没有经济来源,因为备孕不顺,丈夫近期对她频繁家暴,她才愤而提出离婚,结果男方变本加厉,停了她的经济支撑,她这才不得已才申请了法律援助。”

许诗嘉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些同道中人的同仇敌忾:“竟然断自己家人的经济来源!这种男人太差劲了,我肯定帮她把离婚能分割的财产都要过来!”

林舒也觉得过分,对妻子都能动手的男人,确实是必须离婚了。

许诗嘉自然也是义愤填膺,他挺仔细地做了功课,等魏雪到场,他便和她沟通起来取证事宜来——

“之前家暴你有报警记录吗?有目击人吗?或者是不是有医院就诊记录?家里有装过监控,有拍下家暴情况的视频吗?”

可惜面对许诗嘉的建议,魏雪始终只有摇头。

她是个长相清秀的女孩,虽然已婚两年,脸上的表情尚且稚嫩。

魏雪的眼眶有些红,自从进会议室后,就开始哽咽,林舒试图安抚了几次,然而她都很难平静下来,对许诗嘉的问题,也都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那就是没报警记录,没视频,没目击人,没就诊病历。

林舒和许诗嘉相视一眼,都知道以这样的证据很难证明出现过家暴。

“你先冷静下来,和我们说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大约是林舒的声音温和可靠,魏雪逐渐停止了哭泣,抹了把眼泪,讲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和我老公张简易是经人介绍认识的,介绍人说他人挺实在的,加上人比我大十二岁,比我懂的多,也会照顾人,我妈说他是个踏实过日子的,让我跟了他。”

“两家见面后就谈了彩礼,要了三十万,他们也都一口答应了,挺爽快的,态度也好,领证结婚之前给了十八万,剩下的十二万说等算好日子正式办了酒席以后,用收到的礼金给。”

魏雪红着眼眶:“一开始,他对我也还不错,但办酒的事却说不急,他们家老人刚走,要先办丧事,接着就办酒怕不吉利,索性让我先备孕,等生了孩子,正好过了丧期再办,还是个双喜临门。”

“我想着也行,可没想到一直怀不上,我去医院看了好几次,也在吃中药调理备孕,可他就突然像是转了性,骂我是不下蛋的母鸡,不仅一分钱不肯给我,还动不动就对我骂骂咧咧,什么事都找茬,我妈劝我忍忍,男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也就忍了。”

一段关系中,忍让通常除了委屈,不能带来其他任何,不仅无法换来对方的反省和改正,通常只会纵容对方变本加厉。

果然,魏雪也不例外。

她低下头,啜泣道:“可他一点没收敛,还越来越过分,上次我想买备孕的叶酸没钱了,打电话问他要,结果他不仅没给,当晚满身酒气回了家,就给了我一个耳光,狠狠推了我。”

“这之后,更是动不动一言不合就打骂我。”

对妻子动手,简直是毫无人性的行为,然而魏雪更愤怒的,显然是另一件事——

“之前说好过丧期要办的酒席,他们家绝口不提了,还成天阴阳怪气骂我赔钱货。”

“连我包了块地,种点生态菜,想着家里自己吃吃更健康,都被他们骂是有病,太矫情讲究,不愧是赔钱货。”

魏雪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开始流泪:“这些事让我在娘家面前也抬不起头来,我妈原本都和村里说开了,现在这么一搞,我妈我弟都不理我了……”

……

故事不新鲜,但很典型。

林舒又按照惯例耐心地问起了共同财产之类的信息,并让魏雪针对这些,填了一张更全面的表。

魏雪一边填,一边语气急切:“林律师,许律师,我什么时候可以签那个代理合同?签了你们就是我的律师,就能把我老公叫来谈离婚了吧?”

许诗嘉起身:“我可以现在去打印合同……”

林舒喊住了许诗嘉:“打印机坏了。”她看向魏雪,“回头过两天打印好了我们寄给你,你看可以吗?”

许诗嘉有些不好意思,他补充道:“如果寄到家里不方便,你可以提供代收的丰巢柜地址。”

“能寄家里?那太好了!”然而出乎许诗嘉的意料,魏雪一听能寄家里,竟然十分激动,“就寄家里吧!”

“她那老公都家暴她了,离婚律师委托代理合同还寄家里?万一被那个男的拆开看到,她的人身安全能得到保障吗?”

虽说已经指点了魏雪一旦遇到家暴如何求助躲避,如何保留证据,但她一走,许诗嘉便纳闷和担忧上了。

等他去了一趟打印室,便重新风风火火进了林舒办公室,满脸不解:“打印机没坏啊?你骗她?”

许诗嘉盯着林舒:“是不想接她这个案子吗?”

“不是。”林舒早料到许诗嘉的反应,她指了指椅子,示意许诗嘉坐下。

“许诗嘉,你先告诉我,你对这个案子的感受。”

许诗嘉虽然是男的,但在两性上立场非常公正,他的语气是难得的严肃:“婚礼是女生一生非常重要的时刻之一,魏雪的老公张简易不仅出尔反尔取消婚礼办酒,还酒后推搡妻子,这个男人很糟糕,外加他们结婚也很仓促,婚前没有经过必要的磨合相处,这段婚姻对魏雪确实不算是良配。我肯定是支持当事人离婚的决定的,也会全力以赴配合她。”

“你想你心里也知道,这个案子,是我特意选给你办的。”

许诗嘉看了眼林舒,像是有些意外她的开门见山,他抿了抿唇:“嗯。”

“辉哥去开拓聋哑人法律市场了,铁牛哥又不能见客户,能干活的只剩下我了。”

“这个法律援助案子被分配给我们所,但我真不想接,完全是可以推给其他团队的,我把这个案子接下来给你,是因为我觉得你需要做一个这样的案子。”

许诗嘉果然狐疑地皱起了眉:“你不用说这些,我愿意做这个案子,没钱我也愿意,毕竟魏雪这个情况,尽早离婚让她有个安全的环境比较重要。”

许诗嘉是个有正义感的人,但很多时候,办案光有正义感是不够的。

“我谎称打印机坏了,是因为我知道,魏雪不会真的签这个委托协议。”

林舒用签字笔敲了敲桌面:“她不想离婚。”

“可那男的都那么对她了!”

“你此前没办过离婚案件,所以没有经验,这类案件里,往往一方喊要离婚喊得很响,但真的到法庭上,却和对方和好如初追忆往昔抱头痛哭的大有人在。”

“魏雪身上我观察过了,没有明显的伤痕,她号称的家暴是否存在,首先存疑;但最重要的事,魏雪最在意的,不是张简易的打骂和态度差,而是那场酒席。”

许诗嘉显然还没有听懂林舒的言外之意:“谁都会重视自己婚礼的,她在乎也很正常。”

“但魏雪重视的真是婚礼吗?她重视的是婚礼后对方约定要给的剩余的十二万彩礼。”

林舒看向许诗嘉,提示道:“她有一句话说的很微妙,得知没法办酒,‘我妈我弟都不理我了’。”

“正常人的逻辑里,女儿被夫家欺负了,怎么的都是同情自己孩子,怎么还能对自己孩子生气?”

“魏雪丈夫的家境远超魏雪,但是比魏雪大了十二岁又愿意相亲,但直到现在才结婚,这种除了挑剔,大概率就是先天有些不足。如果是挑剔的,那么最终选定的妻子,一定是学历、家境各方面都比较优秀的,显然魏雪不是这种情况,所以我倾向她的丈夫张简易可能有一些先天不足。”

许诗嘉不服:“这都是你瞎猜的,有什么证据?”

“我刚简单翻了下魏雪的朋友圈。”林舒说着,把手机推给了许诗嘉,“你看这是她几个月前发的一段家宴视频。”

这段视频里,能清楚地看到,张简易长得矮小,个头和魏雪差不多,头发稀疏,看着远比实际年龄还显老很多,最重要的是,他走路时,有一只脚显然是跛的。

“做律师,不仅要倾听当事人说了什么,更要去自己调研,补全信息上的死角,这是我要和你说的第一点。”

“第二点,从这些自己调研收集的信息里,拼凑出事实和当事人的真实意图。”

她说着,给许诗嘉看了魏雪另外一条状态:“魏雪弟弟和女朋友最近也谈婚论嫁了。”

这条朋友圈里,是一对小情侣,魏雪配文——

“弟弟弟妹马上也要修成正果啦!”

林舒喝了口咖啡:“不管如何,魏雪年轻,真要找起来,肯定能找到比张简易好的。但她能见面后,很快决定和张简易结婚,她的妈妈还大为赞同,你觉得真的是因为张简易人好?还是因为他家爽快地愿意给三十万彩礼的作用?”

“联系到魏雪的弟弟有个谈婚论嫁的女友,魏雪家原生家境很差,所以我更倾向,魏雪妈妈是想赶紧拿了女儿的三十万彩礼,去给自己儿子娶老婆。”

这么一分析,许诗嘉终于有些反应过来:“所以她办不了酒,她的妈妈和弟弟都不理她了,因为张简易家原本就说剩下的十二万彩礼等办酒后用收到的礼金给,不办酒,没礼金,拿来的彩礼。”

“没错。所以她听到律师委托协议可以寄到家后,反而非常高兴。”林舒解释道,“如果真的遭到严重家暴,怎么会冒着被丈夫发现激怒丈夫的风险寄到家里?我只是试探确认下,她的反应证明了我的推测。”

“所以我觉得她并不真的想离婚。”林舒看了许诗嘉一眼,“她多半更想利用闹离婚,赶紧办酒,拿回说好给的另外十二万彩礼,让律师把委托协议寄回家,她多半会故意让张简易看到,这样才能暗示对方,如果不满足她的要求,她可要来真的了。”

“但家暴到底存在与否,严重程度如何,这是我们可以帮忙的,你先把律师协议寄过去,然后等两天再和她聊一次。如果确实不存在家暴,只是彩礼方面的纠纷,那你就帮忙针对彩礼两边协调沟通下,这个案子就可以结了。”

“你要知道,婚姻案里,当事人在律师面前喊的,未必是真实的内心,很可能是准备利用律师威慑对方,从而在婚姻里逼迫对方让步或者达成自己的目的。”

林舒看向许诗嘉:“如果当事人压根是没有离婚意愿的,律师却误信了对方,甚至因为朴素的正义感冲在前面帮忙沟通交涉,最终一旦你的当事人达成自己目的后,往往不仅不会离婚,还会和另一半重归于好,而这时候,律师就成了背锅侠,你的当事人大概率会指责你挑拨了夫妻关系,然后他俩亲亲热热,你当坏人背骂名还可能惹上一身腥,更别提律师费了。”

“有些当事人可能非常老实,但也有不少当事人就有些狡猾了,会把自己营造成受害者形象,引发律师的同情,从而拿捏律师为自己更卖力干活,或者引导律师给自己当枪使。”

许诗嘉的问题在于他太少接触这样烟火人间的鸡毛蒜皮了。

“我相信你能很好的和商界精英、高学历高层次的客户沟通,但一个律师不能只片面地擅长一类客户。”

对林舒的话,许诗嘉显然不服:“为什么不能只擅长一类呢?你鼓励辉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觉得他只要垄断聋哑人法律市场,就创收无忧了,我为什么不行?”

“刘旭辉是从无数民事纠纷小案子里摸爬打滚过来的,他在和不同阶层客户沟通上没有短板。”林舒盯着许诗嘉,“能专注做好一类客户就有饭吃也没错,但你想过没有,你服务的那一类客户,可能产生纠纷的对象是三教九流,你为客户处理这些纠纷,就必须和三教九流各种人打交道。如果你不擅长和他们打交道,你怎么能真正的服务好你的目标客户呢?”

至少需要人情练达和各式各样的人都能很好沟通,才有资格说自己专注做其中一类客户。

“许诗嘉,你很聪明,我相信这个案子我点到为止到这一步,后续你可以举一反三自己跟进。”林舒的眼睛盯着许诗嘉,“我可以放心把案子交给你对吗?”

“嗯。”

事实上,许诗嘉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的。

旭辉年纪大经历多,比自己擅长和人沟通很正常,但铁牛远比自己还差,怎么不见林舒批评铁牛去呢?

只是许诗嘉的诸多不满,在被林舒用亮晶晶的眼睛认真盯着时,开始动摇了。

她在许诗嘉转身离开之前郑重地又叫住了他——

“许诗嘉,就像你说的,旭辉要忙于拓展新市场,铁牛目前只能做后台工作,前端能冲锋陷阵的,我只能指望你,何况你在他们三个人里,学习能力是最强的。所以你要快点成长起来,当我的左臂右膀,可以吗?”

信赖的语气,真诚的表情,美丽的容貌。

许诗嘉盯着林舒的脸,不满彻底烟消云散。

她虽然是自己上司,可要是没了自己,她也没有可用之兵了,那还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说到底,其实是林舒更需要自己。

是她离不开自己。

这么一想,许诗嘉又舒坦了。

他转身刚要走,林舒办公室的门就被所里的行政女员工敲响了,对方推门进来,一脸紧张——

“林律师,宋玉成来了,他说是您约的他,现在人在大厅的会客区沙发上……”

宋玉成?

林舒怎么会和宋玉成扯上关系?

但凡只要是荣市上网的人,都不会对宋玉成这个名字陌生,他最早是在荣市电视台就职的新闻记者,专业能力虽然不错,但做新闻采访时过分追求热度,常常无视当事人的情绪,也不太讲新闻道德,擅长炒作,接连被无数个采访对象投诉后,仍旧屡教不改,因此最终被电视台开除。

为此,因祸得福,宋玉成成了最早一批开始试水自媒体的新闻人。

当初自媒体仍旧是蓝海市场,宋玉成本就是专业出身,又擅长攫取吸睛的选题,如今没了电视台的约束,他取材起来更是无所不用其极,总能挖掘到比传统电视台更深入的素材,外加他发布文章时只讲究热度和讨论度,不在乎自己的新闻是否会造成不良影响,和有些人不在乎一切追究新闻真相的狂热不谋而合,外加宋玉成人挺年轻,长得还挺帅,因此被疯狂吹捧,反而因特立独行吸引了一大批粉丝,飞快成了自媒体龙头。

可虽然他的粉丝狂热地追随他,但普通人光是见到“宋玉成”这三个字就避之不及了。

宋玉成的取材可不在乎是否侵犯你的隐私权肖像权,也不在乎是否经过了你的同意,很可能你只是和他一起在咖啡厅里喝了杯咖啡,随口和朋友聊了几句,就莫名其妙成为了他公众号下篇文章里口诛笔伐的对象,然后经过他公众号爆炸级的传播,一下子成了全民讨论甚至唾骂的“名人”。

许诗嘉对宋玉成这么了解,单纯是因为早几年信合曾经遭遇过对方的“伏击”,信合一家已经中断合作的供应商行为不端,宋玉成愣是能放大渲染问题并且以信合产品失格作为噱头来进行炒作宣传,害的信合当年出动了所有能动用的律师团,花了大量的公关费用澄清,这才让闹剧终止。

至于天浩的行政人员为什么对宋玉成也如此如临大敌,单纯因为那次天浩便是作为信合律师团之一倾巢出动的。

宋玉成这人原本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在乎惹上纠纷,如今公众号做成了自媒体矩阵,拉到了投资,开了公司签了别的自媒体,做大做强了,这才开始注意规避风险,不仅请了法律顾问,人也学聪明了,在爆料时常常用隐晦的指代词来代替真实人名,写文章也收敛很多。

只是虽然他碍于资本变现这两年老实很多,但口碑还是不好,正常人是不会想和他扯上关系的。

许诗嘉不明白林舒为什么会约他。

“你约他干什么?”

可惜对于许诗嘉的问题,林舒只瞥了他一眼:“当然是工作。”

工作?

许诗嘉不信。

天浩没什么工作是会和宋玉成扯上关系的。

理智上,许诗嘉明白,林舒才是上司,林舒的决定不需要许诗嘉操心,但感情上,许诗嘉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仔细一想,他认为自己担心林舒的行为也完全合理,毕竟现在自己都没钱了,林舒要是作为团队老板被宋玉成骗了,这不就极大的影响了他们团队的创收吗?

“宋玉成的投资方有固定委派的律师团队,他是不可能撇去投资方更换法律顾问的,如果他号称会考虑天浩作为顾问单位,那肯定是在诓你。你别看宋玉成长得人模狗样的,其实人品很差,为了钱为了流量为了红没有底线,而且人极度狂妄,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你要是和他去谈合作,不是被他坑,就是被他甩脸子气死,总之没有好下场,回头说不准还在他那公众号上写个文章阴阳你……”

“而且这男的废话特多,他最擅长不断和你聊天,聊到你头晕目眩,然后面对他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说错话,他就会抓住你话里的漏洞大做文章……”

……

宋玉成是什么底细林舒心里明白,许诗嘉对他的反感她也懂,毕竟信合在宋玉成身上吃过大亏,只是平时许诗嘉倒没看出多在意信合,如今看起来对宋玉成的仇恨倒像是中华民族和侵略者之间的矛盾一样不可调和。

他倒挺有家族荣誉感。

即便现在被家族“背刺”断供了。

信合太子的外号看来不是白叫的。

林舒看了许诗嘉一眼:“他的私生活和我没关系,只是谈合作而已,就像我们也没法强制要求我们的客户都没有道德和法律瑕疵一样,你得区分好自己个人立场和律师的职业立场。”

“我不是因为我们家的事对他有意见。”许诗嘉憋了半天,像是最终没忍住,“宋玉成仗着自己长得还行,现在也算创业拉到了投资有了点小钱,到处追求长得漂亮的女的,没追到手之前,他什么事都愿意为对方做,可一旦到手,每个只谈三个月,和有保质期似的,一到期就找个理由甩了,对外还会把前女友们拿出来炫耀,当集邮似的展示自己过往战绩……”

?所以呢?

大概是感受到她疑惑的眼神,许诗嘉不甘示弱地瞪向她:“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你自己不照镜子吗?”许诗嘉的态度变得有点不自在,“就非得逼我说?”

这又是怎么了?!

许诗嘉瞪着林舒,不说话。

半响,他才忍无可忍般不情愿道:“你长得挺漂亮的。”

这话题就这么跳跃?

哪出和哪出?

林舒有点不解,这是在律所,许诗嘉是自己的下属,被下属突然这么夸,她理应该严厉地告诫对方,表现出绝对的冷静,但无法控制的,被许诗嘉那么盯着,被他夸漂亮,林舒的心跳还是忍不住加速起来。

她竟然有些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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