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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栖的交际圈一直非常窄。

除了几个熟知的同学之外就只有工作室的师父师侄们,多算一个也就是恩师徐令知。

梁喑和他们都不太一样。

他既年轻又非常沉稳,掌握绝对的权利却又不像一般的有钱人那样外露跋扈。

沈栖没有一个很具体的标准来衡量梁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觉得好像没有传言那么坏,但也没有特别好。他身上的攻击力太强,问起话都让人很难招架,沈栖想,如果这个人从事军方,一定是个非常好的审讯官。三天的课上下来,沈栖都有点心不在焉。

梁喑说的家宴和婚礼都是悬在头上的一柄利剑,只要想到两人还得在众多亲戚面前装恩爱,还得被他那样抱,他就觉得浑身的骨头都麻了他能不能装病,就说自己去不了。

....该瞒不过梁喑,搞不好他会丢下一句冷冰冰的一一没死就给我爬起来。

“沈栖!你怎么了?今天上课就一直在走神。”

沈栖手臂一紧,突然发现自己离校园里的阔叶树半步之遥,撞上之前堪堪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林封一把扯回去。沈栖顿了顿,说:“谢谢。”

“一起吃饭吗?我听林延说你比赛的小组还没定,我这边已经有了一个人选。”林封迟疑两秒,像是有些小心翼翼:“你、要不要一起?”沈栖迟疑两秒。

从天分和认真程度,甚至是合作经验来说,林封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他是高分考入的平大,和沈栖的名不正言不顺不太一样。

他长得也好看,温柔有礼长袖善舞,无论什么人都能交流得来。

大一刚开学时军训,林封就凭借着一个低头擦汗的偷拍

度的校草,从各个方面来说,他都很迷人。

他没有攻击性,温柔如风。

沈栖曾经是很喜欢和他在一起的,至少在高考之前,他是想要和林封一

一起考大学、考实验室,有朝一日一起在生物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高二时两人形影不离,连出去参加比赛也会被说成约会。

后来。

沈栖说:“我要考虑一下,过几天给你答复。

"好,你可以慢慢考虑,这次比赛我有了初步的想法,你有兴趣的话这周日我们见面谈,我把那个同学也一起叫上。”沈栖说:“这周日我有事。”

林封似乎有什么想说,但盯着沈栖看了一会还是笑了笑说:“没事,周一讨论也可以,那我先去图书馆,我的号码没换,如果你想找我随时都可以。沈栖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最后垂下眼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很想问林封是什么意思,这种暧昧又小心的态度,像在忏悔,又像弥补。胳膊上的麻痒有复苏的迹象,距离梁喑上次抱他已经过去了四天。

失效了。

沈栖抱着书,惆怅地想如果每次发作都要梁喑抱那也太痛苦了,而且上两次都是意外,他不可能每次都这么恰好。萧医生说这个病没办法治,就代表他可能无限期地需要别人抱。

这个频率可能一周就会发作一到两次。

人会对依赖的东西产生瘾,不断的巩固之下就是痛苦而漫长的戒断,他始终要和梁喑离婚,这个戒断期只能他自己来熬。与其到时候戒瘾,不如及时避险。

他要做的就是在梁喑面前扮好乖顺讨巧,他顺利注资,双方离婚,然后就此分别,把这段荒谬的婚姻当成人生一个小插曲。沈栖回到家时梁喑还没回来,他先把徐瑶瑶给的那些衣服拿到楼上去,吃完饭先在楼下的餐桌上雕了一会皮影。何阿姨收拾完,过来看了一会,忍不住感叹:“真好看,也真辛苦,雕这个真费功夫,这么几个小时了才雕好这么点。”沈栖笑了笑:“是呀。”

“现在还有人在看皮影戏吗?看电视手机不是更好么?”何阿姨说完觉得有些不妥,随即又找补道:“哎我不是那个意思。”沈栖刻刀顿了顿,温声说:“没关系,大家都是这么想的,现在好玩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我才要坚持,多我一个人的话皮影戏又能多传承几天呢。沈栖吹了吹雕刻碎屑,拿起还未上色的人物,对着光线笑了笑,“火苗又多烧了一天。”

十一点时,沈栖想要拥抱的感觉几乎要具象出来,他短促地喘了口气,看着不远处收拾东西的何阿姨,顿了顿,叫她:“何阿姨,您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哎呀说什么帮忙,你吩咐就好啦,真是。”何阿姨端了怀热牛奶过来,“你说吧。”

沈栖攥了攥手指,望着眼前和蔼温柔的阿姨,虽然她对自己很好但总归男女有别,贸然提出什么“你抱我一下”“你摸我一下”听起来都很奇怪。他拐了个弯儿,把皮影递过去:“您帮我看看这个好不好看。”

何阿姨放下牛奶,笑着接过皮影,“好看,不过我也看不出门道,就是少了点什么,要是能涂点颜色上去就好了。指尖相触,沈栖呼吸一窒,猛地抽回了手。

不行,他碰到何阿姨手指的那一刻,好像被烫过一样难受。

“谢谢何阿姨,我先上楼了。”沈栖把东西一收,火速跑了。

何阿姨看他跟有什么追似的,奇怪道:“怎么风风火火的,哎牛奶还没喝呢,真是的!”

梁喑回来时快到十一点半,晚上跟几个俄罗斯人谈生意,这帮人一个比一个能喝,摆了架势要灌死他,连个往毛巾上吐的机会都没给。他让灌得火气直冒,扭头就跟红蕊说再提两个点。

梁喑在车上头疼地醒了会神,到家的时候稍微好了一些,勉强能自己走路

拒绝了何阿姨要不要喝醒酒汤的好意之

,受她所托拎着给沈栖

的牛奶上楼,本想敲门,但谁知他根本没关,轻推之下就那么开了。

“沈栖,你..."

少年身上穿着单薄的白衬衣,下摆咬在嘴里,露出白皙纤软的小腹。

两条长腿曲起,两只手正往纤细笔直的小腿上套一条软薄几

透着光的白色长丝袜,脚尖已经套进去,指尖正贴着小腿把布料往上卷。

梁喑喉咙动了动。

室内灯光重新换过,不刺眼的暖黄色,能把家具照出很温柔的暖色调,包括人。

沈栖皮肤很白,比普通人都白,被暖光一照,白瓷一样腻人。

他大概没想到有不速之客,咬着衬衫的嘴唇微微张开,但衬衫没有立刻垂落,而是以极缓慢的,连空气都成阻碍那样缓缓下落。梁喑酒后,视线不清明,只隐约看到那双异瞳里的惊慌,嘴唇好像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像一只被掐住了漂亮脖颈的小天鹅。他一条腿套着暖昧的丝袜,另一条腿微曲,和丝袜差不多白。

两人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视线无声相交。

梁喑单手撑着门,另一手拎着牛奶,而沈栖愣愣地坐在床上实在太乖了,尤其仓皇闪躲的眼神,实在太像一只兔子,让人很想抓住了。关起来,精心喂养。

沈栖愣了足足十几秒,才想起扯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梁喑的眼神太沉了,像聚了一团并未燃烧但更可怕的温度,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让他打心底害怕。“梁、梁先生。”

梁喑呼吸又沉一分,这声梁先生实在叫得人发疼。

梁喑骨子里的劣性蓬勃生长,靠在门边朝他微抬下颌,慢条斯理询问:“在穿什么?需要帮忙么?”沈栖陡然缩了下,感觉他的眼神似乎穿透了被子直接捏到了他的小腿。

他莫名有一种,梁喑已经走进来了,用那只修长的手点在他的小腿上,帮着他一点一点卷上丝袜的布料,到达大腿。像他帮自己穿衬衫夹那样。

“您有、有事吗?”沈栖勉强找回声音,警惕又胆怯地望着他。

梁喑站直身子,勾开几乎让他窒息的领带,“何阿姨说你晚上吃得少,怕你半夜饿了胃疼,让我带杯牛奶上来给你,我方便进去么?或者你自己过来拿。”梁喑嗓音微哑,说这句话的时候条理清晰没打磕绊,除开冲天的酒气之外,不太像一个醉酒的人。沈栖盯了他一会,感觉梁喑看上去确实没有想要突然撕掉西装,化身野兽扑过来撕咬他的架势,迟疑了一会,小声说:“您进来。”这句话落在梁喑耳里像异样的邀请,那么无辜,那么单纯不设防。

梁喑轻吸了口气,喉结被规整的衬衫领口磨得有点不适。

他走进来的脚步声比以往沉,沈栖两只眼睛水洗过一样干净,盯着他的样子充满戒备,像小动物。梁喑本想把牛奶放桌上,但搁下的一瞬间改了主意,微微俯身塞到了他手上。

“喝吧,你喝完我把杯子带走。”梁喑就站在窗边不远的地方,只要一跨步就能踩上松软的床,占领小小的干净的窝。他嗓音有些微嘶哑,比平时的低沉多了些质感,语速也比平时慢,听在耳里有种夜半私语一样的暧昧温热。沈栖双手接过杯子,想立刻喝完,第一口就打了个呛。

牛奶溅在嘴角,他闷声咳了几声,一双眼被生理性的呛咳染上水痕与红意,嘴唇与下巴上沾着白色奶液。沈栖低头要擦,唇上先有了另一个坚硬的手指。

他仓皇抬头,下意识往后缩。

“慢点喝,不着急。”梁喑收回手,仿佛只是给他擦牛奶。

沈栖不敢再大口,抿着唇一点点往下咽,余光不住地盯着梁喑,生怕他再靠近。

他身上的酒气很重,将原本恒温的房间温度硬生生拔高了好几度,刚才那一瞬间的眼神太沉,让他已经发作了的皮肤饥渴症,骤然又严重几分不行。

沈栖忍耐着想要他抱的冲动,腿在被子里动了动,深吸一口气勉强喝完一整杯牛奶,立即把杯子塞在梁喑手上,“我喝完了梁先生。梁喑看着空空的杯子,眼神又落在杯沿。

喝饱了奶的小孩儿和猫一样乖,端坐在床上让人很想过去狠狠拥抱。

他花了一点力气,说:“早点休息。”

梁喑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盯着被子看了几秒还是开了口:“沈栖,我不限制你有什么样的爱好,也不会限制你的穿衣自由,但....沈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交代这个,但还是跟着他的话点头。

梁喑沉吟几秒,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隔了会才伸出手指往他指了指,“如果真的很喜欢,我希望你尽量在家里穿,最好不要穿出去也不要随意发布出去,这样可以吗?”沈栖呆呆地点头。

"好,休息吧。”

门关上的一瞬间沈栖一个激灵般反应过来,回忆梁喑看他的视线,低头,掀开被子,一条穿了一半白丝袜的大腿。...?

沈栖脸颊瞬间红透。

不是。

他不是有这种癖好。

沈栖火速脱掉袜子把整个人埋在被子里,怪不得梁喑刚才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劲,他是不是以为自己有、有异装癖。他没有。

一整夜的羞窘掺杂着皮肤饥渴症的焦躁,沈栖一夜都没睡好,早上起来时两只眼睛红的像是刚哭过。一打开门,正好撞见西装革履的梁喑。

他一挑眉,眼神从头顶往下,扫了一遍。

沈栖被他看得想往回缩,“梁先生,是一个同学

请我帮忙拍cos,我试试衣服是不是合身,没、没有那个......

梁喑点点头。

沈栖松了口气,他信了就好,千万不要误会他有在家里穿丝袜的癖好。

梁喑走了几步,忽然轻笑了声:

"腿不错。"

沈栖猛地抬头。

梁喑嘴角笑意幽深,慢条斯理又补上了下半句:“腰也细。”

沈栖彻底不会呼吸了。

一顿早餐吃得煎熬,沈栖几乎把脸埋在碗里,何阿姨尖叫着:“哎呀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又病了,真要命,这个身体怎么这么弱的呀。”沈栖:“没,我没病。

何阿姨急得不行,非要去找体温计,梁喑在一旁慢条斯理开口,捞了他一把:“他没事,估计是太热了,一会儿就好了。”沈栖连忙点头附和。

梁喑没折磨他太久,先一步上班去了。

沈栖松了口气,后脚也上了车去学校,只是身上那股麻痒已经到了没办法忽视的地步了。

上午有一节专业课,沈栖勉强还能听得进去。

中午开始他就焦灼地跟被架在火上烤一样,连老师讲课的声音听来都像是夏日聒噪的蝉鸣,令人烦躁。吃完饭从食堂出来,沈栖跟徐瑶瑶说那个丝袜的问题,她嗷的一声说自己放错了,那个不用穿的,是她店铺的新样衣。沈栖险些没昏过去,在她疯狂道歉喊祖宗的嗓

里想起昨晚梁喑的眼神,绝望地咬牙:“你别叫我祖宗,瑶瑶,你是我祖宗,亲的。

徐瑶瑶:.....、对不起嘛。”

沈栖收好手机,一抬头就撞上个人。

...歉"

“哎别走啊,等你半天了,上次让你考虑的事儿你考虑好没有?跟我又不吃亏。”

沈栖花了两秒认出楚让,盛眉绕过他就走。

“我不认识你,也不想认识你,如果你再纠缠我别怪我不客气。”

"行啊,你尽管对我不客气。”

楚让越看他冷淡心越痒,反倒也不急了,“你吃饭没有啊?我请你吃饭啊,学校里吃总行吧?”

"吃过了。"

“吃过了我请你喝奶茶,你喜欢喝什么?”

“不喝。”沈栖停下脚步,定定看着他:“你再跟着我,我会告诉系主任,说你骚扰我。”

“系主任是什么东西,你知道.....”楚让说了一半,忽然看到不远处走过的人影,顿了顿,说:“那天在俱乐部,那经理带你上楼见谁?””沈栖倏地退了一步,“你看到了?”

“怎么?被我说中了,你能陪他怎么不能陪我?他不愿意?平洲能使唤的动那俱乐部经理的人不多,是谁?应承?”沈栖身上的焦渴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他深吸了口气,勉强往下压了压浊乱的情绪,冷冷淡淡说:“你真想知道就自己去求证,怎么?你没本事吗?”好烦,让梁喑弄死他算了。

楚让让他噎住,愣了半晌,再反应过来时沈栖已经走了。

草,这么牛逼?

他没本事?他今天就去查,最好别让他查出来,否则他连那人一起弄死。

拥抱、握手、体温、梁喑。

这些无关的词语连成一条线,符号一样漂浮撞击,催使着他去一一执行。

沈栖紧抿着唇理性分析:皮肤饥渴症的病理是渴望拥抱的话,那只要是亲密接触就可以,并非需要某个特定的人。谁可以呢?

林延?他最近在追社团的学长,一次帮忙可以,总不能一直麻烦他。

徐瑶瑶是女孩子,班长不太熟,林封.....

沈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在晚饭后连续刻坏了两张牛皮之后终于放弃,转而翻开生物书,一个字一个字读,可进了脑子就成了碎片。他就像一只被丢在了滚烫铁锅里的青蛙,完全静不下心。

手机突兀响起,沈栖一看来电立即接起来:“老师!您怎么有空?要回国吗?什么时候啊?我好想您!”徐令知严肃惯了,听他这么雀跃的嗓音也绷不住,轻咳了一声斥他:“严肃点儿,像什么样子。”沈栖抿了抿唇,小声:“老师。”

嗓音一下子弱下去,徐令知又咳了一声,缓和声音:“我月底结束任教回国,受聘到你们大学的实验室去搞一个新项目,你考虑清楚要提前进实验室么?”沈栖没吭声。

徐令知等了他一会,很清楚这个收了五年多的关门弟子在想什么,“以你的天分,按部就班就是在作践你的脑子,你拒绝保送,拒绝跳级,拒绝出国,论文写了不发,奖也不肯领,结果呢?高考出那样的事,要不是沈栖沉默了好一会,说:“老师,我再考虑几天。”

“我回国之前给我答复,我不希望你埋没在这些按部就班的考试里,沈栖,你是我见过在生物学上最有灵气的学生,你以后的成就一定比我高,别浪费上天给你的天分,”沈栖挂掉电话,微垂了垂眼睫。

其实他是想过那些的,所以他努力拿奖、上新闻,希望能获得父母的一点欣慰与骄傲。

高一那年就有许多学校来“订”他,甚至连国外的大学都抛来了橄榄枝,几个月下来叶婉宁烦不胜烦,让他把那些人处理干净。事情一传,亲戚们也自然会把沈正阳拿出来和他比较。

沈栖知道,叶婉宁虽然没明说但她很厌烦自己的“出名”,家里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为了他的天分而高兴。他想,也许做一个普通人更好。

没有天分、没有这双古怪的眼睛,他再普通一点、笨一点,也许更讨他们高兴。

沈栖躺在床上,脑子乱糟糟的,偏偏那个皮肤饥渴症也要来滋扰。

爬起来卫生间洗了遍冷水澡,冷气调到16度,还是觉得喘不开气。

“嗯,可以比博科高三个百分点,维思是老企业,虽然营业额下滑但技术还是过硬的,不能卖给C国人。”梁喑打电话的声音不轻不重,不知道对方说了句什么,他忽然笑了声:“他们懂个屁的技术,无非就是买了重新整合上市,过一遍手洗钱的玩意,到时候思维就真完了。沈栖爬起来,赤着脚跑到了门口。

梁喑正好走到他门口,似乎停了一下,嗓音很清晰地传来,“算我有点人性行不行?生前积点阴德,免得死了以后下十八层地狱。”梁喑说这句话的时候笑意很明显,嗓音低沉微哑,带着似真似假的打趣与自我调侃。

沈栖与他隔着一扇门,手甚至放在了门把上,已经拉开了一条小缝。

本能驱使他去找梁喑,去寻求拥抱。

但理智........

梁喑听见一声很重的摔门声,发脾气似的,连那头的红蕊也听见了,沉默了一会问他:“梁总,吵架啦?”梁喑看着门扉,莫名地猜:.....大概是婚前恐惧症吧。”

因着现任家主梁喑结婚,此次家宴办得空前盛大,除开本家旁支之外,连带着姻亲与远亲也一并赴宴。沈栖已经被皮肤饥渴症折磨掉了半条命,差点把这事儿忘了,放了学一上车就萎靡地打盹,到家了还是林叔叫醒的。他边换衣服边不着边际地想,梁喑你为什么不能无缘无故突然抱我一下,想着又觉得这想法太过放纵。人之所以是比较高级的生物,是因为人有自主控制能力。

沈栖看着白皙光滑的手臂,狠狠心,用笔尖在内肘上狠狠划了一道,钻心的疼强烈而高效地镇压的痒意。他苦中作乐地想,极端的怕疼也有好处。

沈栖换完衣服又开始发愁,他不太会和长辈相处,也不太会送礼,往往选不到别人喜欢的。

爸爸妈妈和爷爷一向对他的礼物不屑一顾,甚至深恶痛绝。

沈栖想,他大概真的很不讨人喜欢。

纠结了半天,他发现自己真的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礼物。

他一没钱,就算有也不会比梁家更有钱。

沈栖从匣子里掏出了一整套皮影老物件,这是他一直珍藏没舍得给人的

值钱的东西,虽说在不懂行不喜欢的人眼里一文不值,但摆在家里也挺好看的

下楼时梁喑正跟人打电话,回头扫了一眼。

沈栖过来之后的衣服都是红蕊准备的。

这个助理拿着他几百万的年薪,看表投资风控公关堪称全能,做事严谨沉稳衷心,上能代

他主持会议下能处理好一切繁杂琐事,是绝对的心腹。

沈栖穿不惯正装,也不喜欢名奢潮牌,永远一套干干净净的白衬衣牛仔裤。

红蕊准备的这些乍一看没什么门道,其实心思都在细节里,既高档舒适又看不出多值钱扎眼,不仔细看,连他也没发现不同。这一刻,梁喑觉得这几百万的年薪花的值,还可以再涨涨。

“手里拿的什么?”

沈栖双手捧着,“给您长辈的礼物,我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你觉得好不好啊?”

梁喑打开看了眼,一下笑了。

沈栖有些忐忑:“是不是不好啊?”

“好,很贵重。”梁喑把盒子还给他,“比送我的要贵重多了。”

沈栖看着近在咫尺的手,喉咙不自觉动了动。

梁家大宅远在平洲与雁城搭界处,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沈栖在车上一直矜持地端坐,双手克制地放在膝盖上。

梁喑和他一起坐在后座,两人之间隔了不到半米的距离,偶尔梁喑换坐姿的时候还会碰到他的腿。他视线落在放在膝盖上的手上,从机械腕表看到修长指骨,再看到青筋纵横的手背。

他像一个焦渴的旅人,无比希望那只手能突然伸过来,摸摸他,抱抱他。

沈栖艰难地别过头,熬了一整个车程。

暮色四合,梁喑领着人下车。

老宅依山傍水,很古朴老旧的二进四合院,门口还蹲着俩雄伟的石狮子,牌匾上写着梁宅两个大字。风吹着灯笼乱飘。

周遭只有梁家这一户人家,一眼望不到头的建筑像极了古代仕宦大族的府邸。

梁氏祖上也确实是仕宦大族,后来从商依旧没改掉骨子里的儒商气息,虽然到了梁喑这一辈儿已经全然看不到半个儒字,但家风还勉强维持着梁氏重工出身,但这世纪初重工业整体下滑,许多老企业接二连三破产出售,连梁喑的父亲也动过股权出售的念头。梁喑否定决策,一己之力接过梁氏。

从当时的力挽狂澜到现在的极限扩张,涉足港口物流、石油化工再生资源以及生物医药等行业,也仅仅只用了七年时间。沈栖莫名有一种紧张又敬畏的肃穆感,不由得轻吸了口气。

“别怕。”

沈栖身上不舒服,看着梁喑垂在身侧的手,很想去碰一下。

就一下。

一下就好了,他真的快要受不住了。

沈栖几乎要伸手的一瞬间,梁喑先一步牵住他,那只手的手掌干燥温热,依旧是用那个将手指包裹的攥法,说是牵,其实更像是掌握。沈栖能感觉到他的掌控欲,这大概是他久经商场的习惯。

掠夺、扩张、吞并。

在生物学上看,商人与野兽没有区别,而梁喑是野兽中的顶尖法则。

"沈栖。"

沈栖惶然抬头,看到梁喑在拨他的额发。

“一会可能会有人问起你的眼睛,你不想说就不要回答,让他们来问我。”梁喑伸手在他眼尾摩挲了两下,把那儿弄得泛红才满意,“很漂亮。沈栖疼得皱眉,又舒服地想喘气。

梁喑重新牵起他的手踏过足有半米高的门槛,“听说你成绩很好,我考考你,按照古代的传统,领着进了门就算什么?”梁喑眼神幽深,背后大户高门灯笼晕红。

沈栖脑子里冒出两个字来,随即被这两个字烫得耳根发热,磕磕绊绊地别过头:“不、不知道啊,成绩好又不学这个。”“那我教你第一课,这个叫。”梁喑低下头,说:“过门。”

沈栖手指一麻,下意识就要抽回来。

有人迎上来,喊了一声,“小梁总您回来啦,客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和老夫人在院子里说话呢。”“嗯。”梁喑直起身随口应了,跟沈栖说:“就是女眷们凑一块儿闲聊,你可以不用管他们,聊完了吃个饭,结束了就带你回家。沈栖愣愣点头,掌心里渗出汗来。

院子里笑闹声不断,沈栖望着佣人们络绎不绝搬过来的大大小小扎着缎带的盒子,好奇地看了眼。宾客们乌泱泱聚在院子里互相攀谈,个个儿都穿得西装笔挺得体慎重,一看就是非富即贵,沈栖从一进了就被几十双眼睛同时打量,下意识攥紧梁喑的手。

梁喑视线微偏,落在一个不速之客脸上,随即又全不在乎地收回视线。

入秋了,紫藤花期早过只剩葱葱的绿叶,缠着红木连廊郁郁生长。

几位女眷坐在廊下的石桌边有说有笑,讲圈子里的新鲜事和今秋发布会上新出的衣裙首饰,年纪小些的孩子们蹲在一起数青石砖上运粮的蚂蚁。"堂哥。”

“小叔。”

“小男男。”

“表哥。”

梁喑随意应了,小孩子们大概是被提前教过,看着沈栖规规矩矩喊“沈哥哥”“沈叔”,把沈栖喊得不知所措。梁喑倒是挺高兴,大赦天下似的朝小孩子们笑笑:“去吧,沈叔给你们准备了礼物。”

沈栖看着跑走的孩子们,有点着急地说:“梁先生,我没准备那么多。”

“不是告诉你有我么。”梁喑反手握住他的手腕,轻揉了下以作安抚,“别怕。

梁喑牵着人到架下,依次给沈栖介绍。

沈栖乖乖问好,穿着白衬衣牛仔裤站在西装革履的梁喑怎么看怎么小,一脸的学生气,人又白,跟个白瓷娃娃似的。梁喑小姑善交际,先笑了:“哎哟看着真小。

“真漂亮,梁喑眼光好呀。”

七姑八大姨一起说话,每个人都打扮得精致妥帖珠光宝气,卯足了劲儿把家宴当奢侈品晚宴,沈栖其实有点脸盲。梁喑叫人把沈栖准备的礼物拿来,佣人捧着几个同样精致的盒子放在桌上,以缎带颜色作为区分。沈栖这才明白梁喑在家为什么笑。

他家里的亲戚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加起来足有上百人,那么一个皮影完全不够,而他早已经准备好了礼物,就是摆在院子里那些。小姑当场扯开缎带,笑得牙不见眼:“呀,这项链不是上次拍卖会上那个么?真漂亮,沈栖有心啦。”女眷们都没客套,纷纷拆了礼物和沈栖道谢。

沈栖刚想说什么,突然被梁喑握住手,淡笑道:“沈栖一点心意,别嫌弃。”

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少说有上千万,沈栖不懂,但在场的女眷们明白这是梁喑给沈栖立威呢,也都笑着收下了。“沈栖,来,到奶奶这儿来坐。”

沈栖看了梁喑一眼,得到肯定的答案便乖乖走过去。

沈老夫人看起来比较随和,拉着他的手问:“梁喑对你好不好啊?他这个脾气呀,随他爷爷,年轻那会儿你不知道有多难管,好几次差点没活下来。”沈栖微怔,梁先生几次差点死了么?

“梁喑疼不疼你啊,他气性大没什么耐心,不管是家里还是公司,一句话说不好就要骂人,他有没有欺负你?”“梁喑他妈妈走得早,父亲也不常在身边,性子难免跋扈些。”

沈栖在一群女眷以及梁喑的注视下,小声回答:“没有欺负,梁先生很疼我。”

“你在这儿我们怎么说话呀?你快干你的事去,爷爷在书房等你呢。”奶奶朝梁喑扫了一眼,给他使眼色。三婶见梁喑不走,笑道:“怕我们欺负沈栖呀?"

梁喑也没客气,“怎么不怕呢,他胆子小,经不住您盘问,回头不高兴了我也遭罪。”

三婶摆弄着手腕上的镯子,咂摸出梁喑的意思,一下笑了:“哟,不一样了,你们瞧瞧梁喑结完婚这样儿,刚新婚就这么着,往后准是个妻奴。梁喑叹了口气:“真这样也只能认命了,谁让我就喜欢他一个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认栽吧,下辈子再想办法讨个脾气小的。”姑婶几人都笑。

沈栖坐立难安,肩膀忽然一重,他下意识抬起头。

梁喑微微俯下身将他拢在怀里,低声靠在耳边,“怕么?怕可以跟我走。”

沈栖心尖一跳,骤然抬起头,几乎与梁喑鼻尖相对,呼吸交错间,他感觉血管好像在因为这个距离在一寸寸软化。他想跟梁喑走,但总觉得这种场合要是走了梁喑恐怕会很没面子。

他想了想,很乖地抱住梁喑的腰,轻声说:“我陪长辈们说话会,您一会来找我好不好?”

少年异瞳澄澈,水洗过似的,让人很想就这样捏住他的下巴亲上去。

梁喑心一软,说:“好。”

梁喑去书房的路上遇见管家,交代他炖一份雪梨燕窝,一会儿给小少爷端过去。

管家顿了顿,谨慎询问:“小夫人?”

梁喑一笑:“嗯,不过别当着他面儿这么叫,他脸皮薄,叫小少爷就行了,实在不行叫名字,他没那么多架子。管家忙说:“不敢。”

"嗯,去吧。"

“哥你看这个球鞋,晚上你帮我一起抢吧,上次我都没抢到。”

“没空,我晚上约好了跟人谈事儿,谁有空给你看鞋,你自己.....靠,谁砸我?”

梁维生本就烦躁,他今天本来约了朋友出海,结果临出门前他老子一个电话让他立马回家,说今天梁喑带新婚的小先生参加家宴。他本就烦,说不来。

他老子在电话那头冷笑,你不来,上次那个项目亏损梁喑至今还在气头上,我跟你妈说了多少好话才求得他救你?他还说,你不到他跟前去尽孝、去装乖,打算什么时候装?你还想给他一个吃喝玩乐的好印象,等着他把你从梁家踢出去?梁维生被一通训,带着火来了梁家老宅。

梁喑孝顺就让他自己孝顺,为什么他们也要来,难道不见这帮亲戚他们就会死吗?再说见了有什么用,又不能给他钱花,出了事儿还不是得看梁唷脸色。梁维生一肚子气,这会儿被球一砸脑袋,积压的火又上来了。

他盯着球看了两秒,烦躁地一脚踢出去。

那球正好砸中来捡球的小堂弟,哇的一声就哭了。

“哭什么哭啊,你砸我你还哭。”梁维生皱着眉,冲他冷声斥麦:“下次少在人多的地方玩球,快滚。”小少年哭得打嗝,鼻血混着眼泪一起流,瘫坐在地上抱着球直抽抽。

“哥,你别这么大声啊,要是一会堂哥知道了....

“他知道又怎么样?我又不怕他,就算他现在是梁家的家主又怎么了?我已经够烦了,上次那事儿处理完他直接把我从公司踢了,这算什么?”“梁家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吗?他说踢我就踢我,投资失败不是正常的吗?谁做生意不赔钱啊,我就赔了一点他就那么对我。“他以为自己了不起了?娶个男人有什么好显摆的,还带回家来,不嫌丢人我还觉得恶心,我告诉你梁宇,总有一天我要让他....."堂、堂哥....."

梁维生脊背一僵,扭头一看,当场哀叫了一声飞了出去。

梁喑一脚踹在他肚子上,这一脚踹得毫不留情,五脏六腑跟着肠子一起痉挛,疼得他连句疼都没喊出来。梁维生眼前发黑,蜷在地上抽搐,梁宇则站在一边动都没敢动,胆战心惊地看着梁喑连扶一把的勇气都没有。梁喑面无表情地把哭抽抽了的小少年从地上拎起来交给管家,“带去处理伤。”

管家连忙抱着孩子走了。

梁喑走到他跟前,淡淡说:“我怎么了?”

梁维生抱着肚子,哆嗦着认怂:“哥,哥我错了,我就是....我就是嘴贱,我真没那个意思,我你还不知道吗,我.....“上次给你的教训还是太轻了。”梁喑微敛眼皮,居高临下地看着梁维生,“你想带着你全家去非洲开荒,我不介意在那儿办个分公司。梁维生一听直接吓瘫了,“哥,我真不是....

"滚。"

梁维生怕再说出什么惹梁喑不痛快,那就不止一脚,于是艰难从地上爬起来,被梁宇搀扶着一瘸一拐滚了。梁喑穿过花厅到了书房,笔墨纸砚端正地摆在黄花梨桌案上,笔洗笔架青玉白瓷,处处都透着内敛的贵重。老爷子正跟二叔梁正文下棋,梁喑问了好:“爷爷,二叔。”

老爷子抬眼一扫,先是冷笑一声,“来了?我还以为请不动你了。”

二叔见缝插针地笑了笑:“梁喑,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再忙也不能顾不上家宴是不是?”

梁喑端起青花瓷盖碗,掀了杯盖吹吹茶叶沫喝了两口。

“这话说的,公司什么样您不是不清楚,我也想享清福,在

家钓鱼听曲到处出海满世界购物,准么?上个月,小姑姑给姊妹会一口气捐了六千万做慈善,三婶拍了两块老坑翡翠原石,梁维生,这个月刚赔掉26个亿,我不加班拿什么填回来。二叔准备了一肚子话,当场哑火了。

老爷子皱皱眉,下巴一指外头叹气:

“你舅舅,怎么说也是

妈妈的亲哥哥,你妈妈走了那么多年了,你让他六十

多岁的人了到我跟前哭、说你排揎他,这好看么?梁家还不缺那一星半点,你何必排要夺林氏那点儿,让人戳咱们梁氏脊梁骨。梁喑把青花瓷茶碗往拓子上一放,撞声清脆。

书房里静了一秒。

梁喑说:“老爷子,这话就不对,我让林氏倒了么?我缺舅舅一口饭了么?家里的事儿你们爱插手我不管,随你们高兴,公司的事儿你们也爱插手,真觉着我做的不好我这会儿就可以卸任,这家主你们谁爱当谁当。”“是,我跟沈栖结婚是为了那点儿股权,可这婚约是你们定的,我没权利拒绝,沈如海那边给我换了个人我也没权利管,现在我协议给了、人领回家了,亲也亲了碰也碰了,你让我名分不给一个把人撵回去,也成,周日的婚礼也别办了。”“他年纪小,被梁家退婚自然不敢说什么,有委屈也往肚子里咽。”

“出尔反尔,悔婚毁约,到时候梁家的脊梁骨就好看了?”

老爷子让他这一通说,气有点上不来,“你....我说让你退婚了么,你婚讯都发出去了。”

正说着话,管家进来附耳和梁喑说:“先生,林舅爷支开人,到假山见小夫人去了。”

梁喑侧头看了他一眼,面色微动,“我知道了,去吧。”

“林氏的事儿还不到您操心的时候。”梁喑起身,仍旧是那副敬重的模样:“我还有事,不耽误您下棋。乍一听他那一通威势句句都有理,可人走了老爷子才回过神来,每一个字都是放屁,梁喑不乐意谁为难得了他?

气得老爷子把棋子一摔,“什么天仙大宝贝,护短护到我跟前来了,我还能生吃了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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