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仵作有些稀奇地看着面前这位面白如玉的年轻官员,居然还会验尸?
见林霁寒要亲自上手检查,方主事的神情有些僵硬,劝道:
“林大人,这些污秽之事,您还是让……”
他的话没说完,林霁寒淡淡看了方主事一眼,方主事下意识的就闭上了嘴巴。
林霁寒仔细查看,戴着肠衣手套的手摸到了后颅骨,他微微合目,用手指去感受着后颅骨的细节。
忽然,林霁寒的手一顿,他摸到了卷宗上记载的那处伤口,后颅骨左侧有一处明显的凹陷情况。
他伸手轻轻按压,感受凹陷程度。
商玄璋则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林霁寒的动作,压抑着心中的震惊。
他没想到,林霁寒居然真的会验尸。
这三年,林霁寒在平南县到底经历了什么?
林霁寒忽然睁眼,收回了放在死者后颅骨的手,他将死者的头放正,再次去查看死者的面部。
扒开眼皮,查看鼻底和口腔,林霁寒的眼睛微微眯起。
一旁的小卫见林霁寒查得仔细,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着。
林霁寒终于查完,又将死者摆成原来的姿势,直起身子,他看向小卫,
“死者当时的血迹很多吗?我看到有很多血迹擦拭的痕迹,很多地方还有血迹残留。”
陈仵作旁边的小卫立刻答道:“回大人,小的当时去现场时,就是这么多血迹,为了方便查验,就将血迹全部擦干净了。”
林霁寒盯着小卫,“他血迹来源是来自后颅骨的伤口?”
“是、是啊。”小卫咽了咽口水,眼神有些躲闪,他的表现林霁寒尽收眼底。
林霁寒声音拔高,再次逼问,“你确定所有的血都是从这一个伤口里流出来的吗?”
小卫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唇,下意识看了方主事一眼,点头,“对。”
陈仵作在一旁听着,原本就皱纹沟壑的脸,皱得更加厉害。
林霁寒的余光注意到了陈仵作的表情,忽然道:“陈仵作,您是这块的前辈,我这里有一块疑惑,还请您上手检查,为我解惑。”
方主事刚想说什么,就听陈仵作说:“大人客气了,这是老儿本该做的,老儿这就来看看。”
陈仵作戴上肠衣手套后,手摸上了林霁寒刚刚手指的那块颅骨,众人皆静静等着他摸完。
陈仵作收回手,小卫殷勤地接过陈仵作刚刚脱下的肠衣手套,陈仵作瞥了他一眼,看向林霁寒,“大人,老儿已经查看完毕,大人有何处不解。”
林霁寒颔首,“敢问陈仵作当日,可看见死者的流出的血量?”
陈仵作点头,“老儿虽老眼昏花,可血的红色还是可以看见,当时死者脸上血色模糊一片,是……”
他说着,猛地止住话头,他瞬间明白了林霁寒让他摸颅骨的原因。
死者后颅骨的伤口确实有可能导致死亡,但伤口的损害程度,根本不会流出那么多的血!
林霁寒浅浅勾唇,“看来陈仵作已经发现了问题。”
“看来您徒弟小卫,功夫还不到家,那就请您给他再上一课。”
林霁寒犀利的眼眸掠了小卫一眼,小卫心虚的垂下了头。
陈仵作见状,心一坠再坠,他刚刚的预感没有问题,他的徒弟小卫不对劲,向他隐瞒了某些细节。
“小卫!”
“这么多的血流出来,如此不对劲,你没发现吗!”
小卫如今只能抵死不认,咬了咬牙,摇头,“师父,是徒弟学艺不精,看到血从脑后流出,后脑也有伤口,就这样下了判断!”
商玄璋冷冷地看着他,“既然知道自己学艺不精,就这么武断地下判断?”
他眼皮掀了掀,看着方主事,“你们大理寺现在都是这样办事的?”
方主事冷汗涟涟,嘴唇颤抖,“殿下,下官……”
小卫也是吓得脸色发白,腿软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跪下。
商玄璋摆了摆手,示意方主事闭嘴,小卫哀求般地看向方主事,方主事却跟没有看见一般,转过头去。
小卫牙齿都在差不多,他额头上冒着一层汗,他眼眸一转,立刻道:
“可是师父,这也不能怪我啊!他的脑袋上就这一处伤口,不是这个伤口流出来的血,还能是哪里?”
语气里甚至都带了些委屈。
“别说只有一个伤口,就算是没有伤口,也可以流血。”
林霁寒笑了,明明是浅浅一笑,却笑得让小卫觉得毛骨悚然。
“谁说只有一个伤口才能流血?有时候,即使没有伤口,也可能会流血。”
小卫瞪大了眼睛,随即心虚地看向别的地方,颤抖着声音,“大人是在说笑吗?没有伤口,怎么会流血呢?”
林霁寒见小卫依旧嘴硬,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他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刚刚郡王殿下确实没有说错,学艺不精,就不要出来误导他人。”
“是是是。”方主事点头,“陈仵作,你这个徒弟,要好好教教了!”
陈仵作神情严肃,只是看着小卫,没有回答方主事的话。
林霁寒似笑非笑,看着小卫和方主事之间的眉眼官司,对陈仵作道:
“陈仵作,我刚刚查了发现,死者的口中牙缝里都有未擦干净的血迹,鼻孔内部也有干涸的血迹,眼内也有充血痕迹,这就是没有伤口,也会流血的情况。”
商玄璋沉声道:“身内流血,七窍出血。”
陈仵作虽没有上手查看,可刚刚林霁寒说出没有伤口也会流血时,他就已经猜出了结果。
七窍流血的症状,很明显,小卫不可能看不出来。可他这个好徒弟,却仗着自己老眼昏花和自己对他的信任,隐瞒了这些重要信息。
陈仵作闭了闭眼睛,他在大理寺做了这么多年仵作,对这里面的猫腻手段也是了解,只是没想到,自己当儿子养的徒弟,也能投靠了新的靠山。
“是,这是七窍流血。”
“卷宗上的判断,错了,错了啊!”
陈仵作年迈干涩的声音显出戚戚之态。
“大人,卷宗之错是老儿的错,老儿认了。”陈仵作睁开眼,诚恳地向林霁寒认错。
小卫眼眸亮了亮,师父是要自己扛下来吗?师父作为大理寺的老仵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事并不严重。
下一刻,陈仵作手一抬,指向小卫,“判断之误,是老儿徒弟之误,任何惩罚,老儿没有任何意见。”
小卫瘫软在地,不可置信地看向陈仵作,“师父!”
“师父!你不能不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