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宋江几人,一路凄惨不说,好歹收拢了数十溃兵,终于捱进了青州城,回到宋江在青州城里住的一所宅院。刚进院子不久,就有衙役来请,说是知府慕容彦达,要请宋江去询问战事。宋江无奈,只得叫戴宗领李立和孔明孔亮先在此歇息,安排联络喽啰;自己和宋清快速梳洗了一下,就赶去府衙。
进了府衙,便被引入内院里的一间屋中,宋江虽然不解,却也不敢多问,只叫宋清在外院候着,自己进去见慕容彦达。
慕容彦达安坐中间,身边一条大汉护卫,见了宋江,倒是蛮客气的:“宋将军征战辛苦了,请坐。”
宋江急忙拜伏在地:“宋江无能,损兵折将,特来向知府请罪。”
慕容彦达做出一副吃惊的模样:“怎会如此?”
宋江伏在地上,把东平府战事说了一番,将责任尽量往董平身上推。末了道:“宋江败军之将,本无颜苟活。只是担心梁山贼势大,无人可制。因而回青州府,求朝廷和知府大人恩典支持,重整兵马,必要为国除贼,剿灭梁山。”
慕容彦达沉吟道:“此事须得从长计议,眼下要先合计下,如何向朝廷禀报。我青州军乃是去援东平府的,却被董平如此对待,须得有个说法。”
宋江见慕容彦达愿意帮他怼董平,忙道:“多谢知府大人厚爱,日后小可必当为知府大人前驱,忠心以报!”
慕容彦达拉起宋江道:“原本为宋将军准备了庆功酒,如今酒菜也不可浪费,不如你我在此小酌,也好仔细商议一下。”
宋江道:“多谢知府大人,宋江怎敢贸然在此内院放纵?”
慕容彦达道:“你我二人当文武相助,公明将军不必客气,且请坐下。”说罢将宋江摁在桌边椅子上,叫下人上酒菜。
宋江只得陪着慕容彦达御酒,慕容彦达殷勤劝酒,数杯过后,宋江觉道肚腹疼痛,心中疑虑,想被下药在酒里。向慕容彦达问道:“此酒是药酒否?”
慕容彦达道:“宋将军勿怪,安抚司等青州官衙,怪东平战败,令要宋将军承担败责。恐将军不肯,故而出此下策。此酒名无解酒,发作缓慢,却无有解药,中者必死。请宋将军见谅。”
宋江肚里沉重,已知中了奸计,看看慕容彦达身后大汉,知今日必无幸免。叹曰:“我自幼学儒,长而通吏,不幸失身于罪人,并不曾行半点异心之事。今日被赐药酒,得罪何辜。我死不争,只有手下几个头领,若闻知朝廷行此奸弊,必然再去哨聚山林,把我一世清名忠义之事坏了。只除是如此行方可。请慕容知府,放我那兄弟宋清进来,我让他去带那几个头领来,一并除了去。既全了宋江忠义,又为朝廷除了后患。”
宋江如此,令慕容彦达大为震惊,宋江知道饮了药酒,既不逃跑,也不暴起,应该是知道慕容彦达必有准备,无论逃跑还是暴起,都没啥用。但不可思议的是:宋江知道自己受害,还要拉上手下兄弟一起受害,这个真是超出了正常人的理解范畴。水浒原著中宋江喝了毒酒,怕坏了自家忠义之名,便把李逵叫来毒死,可怜忠心
耿耿的李逵为宋江干了那么多脏活黑活,最后连命都被宋江害了。
宋江又道:“只求知府大人放过宋清,他生性胆小,老实谨慎,回家乡必做顺民,不会惹是生非。”
慕容彦达满口答应,本来是要派人去抓那几人的,见宋江如此上路,便令人去叫宋清进来。
宋清进来,宋江便将自己中了药酒之事说了,宋清大哭。
宋江含泪道:“为免那几人坏了我忠义清名,你马上去将戴宗李立孔明孔亮叫来,就说慕容知府要请大家喝酒,统统要到,不得推辞。待到了此地,你便找个由头,立即出城回郓城宋家庄,侍奉老父,就说宋江忠孝不能两全,已经拜辞他老人家了!”
慕容彦达跟了一句:“宋清头领仔细了,若是请来那几人,就放你回乡;若是跑了一个,郓城宋家庄可跑不了。”
宋清哭着走后,宋江见慕容彦达身边的随侍威风凛凛,问道:“慕容知府身边这位英雄,姓甚名谁?宋江怎感觉在哪儿见过?”
宋江中毒了眼神还是那么毒,这位随侍就是玉麒麟卢俊义,在东平战场上,曾和宋江远远打过照面。虽然化了妆,却还是被宋江感觉到。
慕容彦达摆摆手:“此为本官的一个远亲,武艺尚可,名叫易俊,可惜是个哑巴,故带在身边做个护卫随侍。”
宋江爱结交拉拢英雄好汉的毛病又犯了,对那随侍道:“易英雄仪表堂堂威风凛凛,怎不为朝廷效力。宋江正要再整军马,易英雄不如去军中为将,将来立了功劳,便可光宗耀祖流芳……”
宋江正说得来劲,忽然想起自己已被下了药酒,嘎然而止。
宋江租的院子,离府衙不远,大约小半个时辰,宋清带着戴宗李立孔明孔亮来了。宋清在门口说忘了东西要回去拿,叫那几位先进去。
几个人进了内院,拜见已毕坐下。慕容彦达举杯道:“梁山贼子猖狂,东平之后,下一个就怕是青州。几位将军虽然东平受挫,但却是我官军中,对梁山军最为熟识的。我已经和公明将军议定,当上报朝廷,重组青州府军,保护青州,进而清剿梁山,各位将是军中干将,今后当多多出力,为朝廷建功。请各位满饮!”
李立孔明孔亮听得开心,赶忙跟饮;戴宗心有疑虑,但怎么也想不到宋江会和慕容彦达合伙害自己,也喝了。
三杯过后,慕容彦达道:“本府在此,怕是几位不得自在。正好也还有公务,就此同饮一杯,本府自去,你等几位老兄弟随意自在些。”说完喝过一杯,带着那随侍就走了。
几个人恭送慕容彦达离去之后,戴宗对宋江道:“哥哥,小弟总觉得事有蹊跷。他不追究我等战败之罪,反而有点曲意奉承,叫人疑惑。”
宋江勉强一笑:“他怕梁山来攻,要用我等守城,有何可疑虑的?来,喝!”又拉着几人喝了几杯,自己倒是偷偷将酒倒进了衣袖,他是要看着这几位死在自己前面,要死无后患。
又过了一会儿,喝得起劲的孔明,突然腹中绞痛;随即,孔亮也痛。
然后是李立,他曾在
揭阳岭开黑店,惯给人下药酒,知道症状,便叫道:“那狗官给我们喝的,是药酒!嗷!痛杀爷爷了!”
戴宗忍着疼痛,看着宋江问道:“哥哥知道慕容知府给喝的是药酒?”
宋江脸上汗珠滴落,沉声道:“众位兄弟,休怪我!朝廷赐药酒与我服了,死在旦夕。我为人一世,只主张‘忠义’二字,不肯半点欺心。今日朝廷赐死无辜,宁可朝廷负我,我忠心不负朝廷。我死之后,恐怕你等造反,坏了我宋江忠义之名。因此,请将你几个来,相见一面。你等适才已服了此无解药酒,今日必死。”
孔明孔亮大惊,抱着宋江大腿哭叫:“我不想死!师傅是假意哄骗我等对吗?”这两位本是大地主的公子哥儿,认了宋江为师傅,家破人亡。
李立道:“这狗屁朝廷!反了它!”
宋江道:“我就是怕你等再造反,坏了我清白名声。如今药酒发作,带着忠义之名去死不好吗?”
李立腹中已经由痛转麻木,他知道这是快死了,口中喃喃道:“李立自作虐,一不该当初在揭阳岭逍遥自在不做,却去劫法场救你;二不该你下梁山时要跟你,若留在梁山该有多好?三不该数日前在东平,拉不下脸来求降梁山,指不定还能在林教头手下做个头领。李立此生,算是栽在你这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身上了!”说罢,奋起余劲,将一桌子酒菜踢到宋江身上。
戴宗冷冷道:“哥哥既然要我等陪你去死,这也是我等之命。但为何单就走了你亲弟弟宋清?我等这些江湖兄弟,看来不过是你的手中刀,可用可弃。”
李立叫道:“当日在江州听黄文炳骂你,身量短小面相黑恶,假仁假义收买人心。骂得真真一点不错,可惜爷爷认清你太晚了!”
孔明孔亮已是大怒:“亏我俩拜你为师,散尽家财资助你,鞍前马后伺候你。却被你如此谋害!你个畜生!还我命来!”两人已没几分力气,只是在宋江身上乱抓瞎挠。
宋江也不分辩,只是流泪:“弟兄们有气只管往我身上撒,只愿来世再做兄弟。”
李立喝道:“做个屁兄弟,来世杀你全家。”孔明孔亮也骂。
戴宗悲道:“自江州相识,认你为兄,不曾起过半分异心,哪怕因此疏远得罪了旧时好友吴学究;到清风山后,为了哥哥要招安,殚精竭虑忍辱负重,不曾叫苦。指着能和哥哥一世相扶,不料想是要去地下相扶。”
宋江哭道:“兄弟恩情,宋江永世不敢忘。”
戴宗见说,垂泪道:“罢,罢,罢!生时伏侍哥哥,死了也只是哥哥部下一个小鬼!”说罢,摇摇晃晃抓过酒坛,倒进嘴里:“先走先走,省得戳气!”
孔明口角流血,孔亮已经半昏迷。李立还在骂:“这畜生说怕我等造反,要带去同死,却不带亲弟弟宋清。太可恶了!世上怎有此等奸人?”
正在此时,却见门被打开,慕容彦达在门口,嫌弃地看着屋内的一片狼藉。挥了挥手,两个护卫带进来了一个人。
欲知带进来的是谁,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