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亲王凌霄面对着御赐的蒙古弓久久不发一言,这张弓他当然认得,这是他与当今圣上孩提时互相交换的生辰礼物,当年皇上还未登基,两个皇子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武场箭术比试后,两人把酒言欢,好不畅快,酒酣之余,二人交换了当时手中的弓箭,凌霄的是蒙古弓,皇上的是匈奴弓。两张弓是二人兄友弟恭的象征,当时亦传为佳话。后来,老皇上驾崩,众皇子角逐皇位,正是因为翊亲王凌霄的辅佐,当今圣上才能在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然而随着皇上在皇位时间越久,身边佞臣谗言,皇上猜忌心越来越重。近几年来,更是削了翊亲王的兵权,交给他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例如云野山庄年终考核督学。朝堂上也在逐渐架空凌霄的权力,兄弟二人虽面上太平,内心多少还是有些许隔阂的。今日王府寿宴,竟赐还了蒙古弓,圣心难测,翊亲王凌霄一时愁云满面。
管家近前耳语,翊亲王凌霄抬头,“速速请进来。”
一位老者缓缓进入,到了凌霄跟前,深深做了一个揖,“王爷安好。”
“齐老先生请起,管家,赐座。”凌霄亲自搀扶着老者坐下。
“多谢王爷。”老人不紧不慢说道。
“今日事,齐先生有何高见?”凌霄直切主题。
“依老朽所见,皇上恐怕知道了,我们需要提前动作,否则功亏一篑。”老人道。
“何日动手?”
“今夜。”
蔚国大元十五年,腊月廿八,翊亲王凌霄发动兵变,胜,皇帝在战乱中失踪。
同年改年号证圣元年,凌霄称帝,立贺氏为皇后,凌世坤为太子。
一夕之间,朝廷上下开启了大换血,整个国家动荡不堪,一时民生凋敝、人才凋零。云野山庄虽说远离政界,但作为朝廷供奉的学校,也是人心惶惶。先是李仕就是凌世坤摇身一变当朝太子不说,后容天野因家中属于旧皇派而受牵连,父母入狱,他不得不中途休学为家族事情上下打点。云野山庄上下均笼罩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迷雾。众人不敢多言,恐怕谁是哪个阵营的人,自己被捅刀子,再也没有了以前那种祥和欢乐的时光。
花朝节这天,清月正在与清和整理曲谱,按照中山先生的吩咐,二人正准备整理完就温习今日先生教过的《酒狂》,突然门外一行宫人鱼贯而入,见到清月,为首的一个妇人说道:“清月小姐,皇后娘娘懿旨,请您宫中叙话。”
蔚国皇宫后宫,当朝皇后贺氏端坐在主位,一双好看的瑞凤眼看着下方跪着的年轻女子,半晌,缓缓开口:
“你就是已故兵部尚书丁炳南遗孤,丁宁?”
“回皇后娘娘话,正是臣女。”清月脆生生答道。
“为何现在又改名叫清月?”皇后贺氏发问。
“回娘娘,云野山庄万壑松院以以‘仁中清秀,端敬敏谦’排辈,此代弟子是清字辈,中山师傅为臣女取名‘清月’。”清月不卑不亢。
“嗯,算是个明白孩子。”皇后贺氏点头,又道,“皇上与你父亲当年曾是一起杀敌的兄弟,你父为国捐躯,皇上体恤忠良遗孀遗孤,在京特赐你母亲豪宅一栋,家仆若干,你们也就不用跟你舅舅挤着住了。多年来本宫只生了太子一个,没有女儿,其他嫔妃的公主比太子大早早出嫁。故而今日唤你进宫,以后你就陪着本宫做个女官,这偌大的宫殿里也算有个说话的人了。”
“臣女与家慈谢皇上,谢皇后娘娘。”清月赶紧叩头谢恩。这哪里是体恤忠良后代,分明是押着清月做人质,都知道清月舅舅就是现任兵部尚书汪芷全对翊亲王谋反篡位颇有微词,但鉴于清月父亲丁炳南曾是翊亲王手下,清月母亲也曾受到过翊亲王接济,故而不好明面反对,但是暗地里也没少给翊亲王就是现在皇帝在新政上使绊子。皇后此举,一来是为了拉拢汪芷全,二来体现皇恩浩荡,三嘛,就是凌世坤在母亲跟前多次提起清月,贺氏想着,与其让凌世坤三天两头往云野山庄跑,倒不如将清月绑在身边,顺便看着清月。一举三得,贺氏绝非面慈心善之辈,都是权衡利弊后的考量。
后来,清月才知道,在她进宫前几天,清歌就进了宫,清歌父亲是礼部尚书纪思存,翊亲王党。纪思存送清歌进宫,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为了跟太子早点培养感情,清歌开始自然是不愿,但是眼下容天野家族中落,二人走到一起已无可能,她只能任命,进宫后如果能入太子之眼,做当朝太子妃,那可是光耀门楣之事,作为官宦家族小姐,清楚其中利害关系。其实容天野跟清歌也是父母撮合,并无太多男女之情。如果说清歌进宫,最难过的,应该就是清和了,一进宫门深似海,前路渺渺,不知何日再见了。
“师父、师兄,我也要进宫了,今日别过,不知何日能再见。”清月跟皇后贺氏告了假,来拜别恩师。
“月儿,宫中不比其他地方,一切勿出头,要懂得自保,你根基浅,不比清歌,凡事要三思后行啊。”中山老师语重心长地嘱咐,不禁絮絮叨叨起来。
“清月,进宫后多做事,少说话。清歌你俩互相照应点,别想家。”清和也悲戚起来。
“师父师兄,你们以前没这么絮叨啊,我是进宫也不是坐牢,再说了,每月允许我回家探望母亲,那个时间可以回来看师父师兄的呀。”清月爽朗地说。
“是啊是啊,又不是以后不能见面了,为师上了岁数了,更容易伤感了,你跟清和聊吧,为师休息去了。”中山老师知道清和有事跟清月嘱咐,便借口离开了。
见中山老师离去,清和把清月拽到一旁,悄声说:“清月,见到清歌,把这个埙送给她,我刻上了她的名字,告诉她,我会一直在等她。”清和眼神一片清澈。
“放心吧师兄,我一定将话和东西给你带到。我不在,师父那里辛苦你替我尽孝了,我走了。”清月收好东西,起身准备回京。
清月进入官轿,轿外宫女放下轿帘,清和的一句话飘入耳中“清月,照顾好自己”轿中少女早已泪如雨下,是啊,她本不愿进宫,母亲舅舅亦不愿意她踏入是非之地,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倘若抗旨,先不说父亲生前的英名不保,母亲和舅舅也会受到牵连,还有表姐,她刚刚嫁给容天野的哥哥容天齐,容家此次变故,家道中落,表姐的日子步履维艰。眼下皇后娘娘钦点清月进宫,在旁人看来确实是天大的恩典,如果得皇后庇佑,家族中兴也还是大有希望的,为了家族,清月不得不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