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带有诅咒性的话让戚家众亲面容齐齐一僵,脊背发冷。
戚飞燕看也不看众人,一撩裙摆起身,走出祠堂。
雨还在下。
马车刚驶出皇城街,便狠狠晃动了一下。
听着外面的打斗声,戚飞燕只轻勾下唇角,微微吐出一口气:可算来了。
车帘掀起,一个戴獬豸冠,佩青荷莲绶朝服的男人上了马车。
看着来人,戚飞燕唇角一勾。
“世子爷,好久不见。”
来人落座:“你哥说,要是他赶不回来,拦不住你,就让我把你给打晕。”
戚飞燕急忙问道:“我哥怎么样,受伤了吗?”
“这会儿,怕是只剩一口气了。”
戚飞燕脸色一紧,搭在双膝上的手倏然攥成拳,她知道哥哥眼下不会死,可哥哥的身体哪里经得住这般折腾……心口揪得厉害。
上一世若非她的一纸家书暴露了哥哥的行踪,哥哥早已隐世,也不会被她连累,惨死在萧琅手中。
这一世,她便是豁出性命,也一定要护住哥哥!
蔺远臣看着戚飞燕惨白的面容,刚要开口安慰她几句,便听她沉静地开口道:“三皇子那,安排好了吗?”
“嗯。放心。”
哥哥办事,她自然放心。
在祠堂里,白鹰见到她就将哥哥的话传给了她:“听话,不许嫁。三皇子交给我,哥自有办法。”
蔺远臣回京述职,戚飞燕有他的保驾护航,得以顺利进宫。
她着一身通红的嫁衣,刚踏进宫殿就引来众人侧目,便是未施粉黛,戚飞燕也自有她的秀丽,眉目间有少年人的英气,也有少女的娇色。
众皇子看到戚飞燕,挪不动眼,心中皆是不解:明明长了一张美人脸,却偏爱舞枪弄棒。
“参见圣上。”
跪下行了礼,新帝命起,“蔺爱卿,你先站过一边,待朕处理一下家事。”
蔺远臣躬身退到一旁。
新帝看着身着嫁衣的戚飞燕,只当她是肯嫁了。
“飞燕,看来你是想通了。别说朕不疼你,你若是看不上老三,那就从其他皇子中挑一个,朕儿子多,你想嫁谁都可。”
戚飞燕面色岿然不动,皇上疼她不假,可想将戚家军的兵权收到皇家手中也是真。
他想让她嫁入皇室,可她这一生,再也不想入帝王家。
她抬眸,朝众皇子扫过去,挨个点评。
“大皇子,有德无才。”
“二皇子,有勇无谋。”
“五皇子,肥腻不堪。”
“六皇子,性弱无能。”
戚飞燕淡淡道:“圣上,臣女一个都瞧不上。”
皇子们:“……”
她可真敢说!
“放肆!”新帝重重拍了下龙椅扶手。
龙颜大怒,阖宫的人纷纷跪地,噤若寒蝉,冷汗涔涔:五小姐莫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新帝怒不可遏,“戚飞燕,藐视皇权,恃宠而骄,你该当何罪!”
“臣女……”戚飞燕跪直身子,正要说话,殿外便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小妹无礼,还请圣上恕臣管教无方。”
戚飞燕身形一僵,蓦地回头,便见一个身穿玄衣、清逸超然的男人推着轮椅缓缓朝她而来。
世上总有这么一人,他出现的一刹,周遭一切便黯然失色。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他。
只是他。
哥哥……
心口一热,戚飞燕霎时红了眼睛。
江尹坐在轮椅之上,一身玄衣风尘仆仆而来,却不染纤尘。
素净、淡漠却又绝代风华。
他一出场,大殿之上的皇子们便都不够瞧了,均沦为了陪衬,而跪倒的宫人在江尹出现的一刻,皆在心底松了口气。
只要有侍郎大人在,再棘手的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江尹进殿时便看了戚飞燕一眼,温和又沉静的目光分外熟悉,熟悉到戚飞燕鼻腔一酸。
都说恍如隔世,她却是真真隔了一世,才又见到哥哥。
爹娘常年在外征战,她是哥哥一手带大的。
从小她就是哥哥的跟屁虫,哥哥也不嫌她烦,走到哪都愿意带着她,五岁以前她几乎是长在哥哥身上,但凡有哥哥在的时候,她就没怎么下地走过路。
小时候的她比戚嫣然和戚采薇长得都壮实,哥哥将她养的白白胖胖。
每当她调皮捣蛋惹了祸,哥哥都挡在她身前替她挨鞭子,娘亲总训哥哥惯坏了她,哥哥只是掐着她的小胖脸温和地笑。
“我养大的小燕子,我不惯着她还能惯着谁。”
“臣,叩见圣上。”
江尹瘦削的手把着轮椅,身体前倾作势要跪,戚飞燕忙挪动着膝盖上前扶住哥哥。
搭上哥哥手腕的一瞬,戚飞燕指尖倏然一跳,蓦地抬头。
江尹却暗暗在她小拇指上捏了下,用只有两个人能懂的暗号告诉她:没事,莫慌。
新帝抬了下手,“若白,你腿疾未愈,无需行此重礼。”
江尹告罪、道谢,戚飞燕看着哥哥的腿,心中说不出的苦涩。
前世她遍寻良方,翻遍了御书房的典籍想医好哥哥的腿,总算是寻得一个方子,有几味药材举世难寻,偏落到了萧琅手中。
萧琅用药材拿捏着她,逼得她交出戚家云谍,却又背信弃义,也由此诓得她情急之下暴露了哥哥的行迹。
抛尸荒野,豺狼分食。
戚飞燕狠狠攥了攥手,前世临死前萧琅对哥哥的判刑犹在耳边,成了梦魇,绞噬着她的心脏。
这一世,绝不会重蹈覆辙!
“你都听见这丫头说的话了?”
新帝沉着面容,“胆大包天得很!”
“圣上勿怪,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小妹心里难过,并非有意冒犯龙颜圣威。只是……”
江尹瞧了一眼戚飞燕身上火红的嫁衣,温润的气息倏然冷却下来,“义父和师父战死,尸首还未寻回,孝期也还没过,此时赐婚是否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