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去，我想静静。”梅岚摆摆手。信息量太大，她需要时间消化。
秦铮和沈翎离开城主府，步行到白家去。
沈翎说起她为何怀疑白桦夫妇。
“确实可疑。”秦铮与那对夫妇早就结识，关系不错。白桦暴脾气但为人正直，且真正在幽州城奉献了大半辈子。程素云和蔼温柔，厨艺颇佳。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
秦铮敲门，等了一会儿，程素云才打开门，见是他们，神色有一瞬的慌乱，抬手整理花白的头发，又放下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但她头发没乱，手上也没水。
“秦将军秦夫人来了，快请！”程素云说着转身往里走，拔高声音道，“老头子快出来，秦将军和秦夫人来了！”
白桦从房中走出，面色如常，却顺手关上房门，请秦铮沈翎在院中梨树下落座，又叫程素云赶紧去泡茶。
沈翎抬头望见硕果累累，笑道，“今年的梨结得不少，就快熟了。”
白桦呵呵一笑，“正好你们在，到时候让老婆子给你们煮梨汤，她煮的梨汤也是一绝，润肺祛燥是最好的。”
话落正色道，“你们来，可有什么事？”
沈翎微笑道，“白爷爷走得急，我有件事没来得及问。正好阿铮忙完回来，就陪我过来了。”
白桦解释道，“我出门时家里炖着汤，老婆子这两年记性不好，我怕她忘了，把锅烧干再起了火，赶紧回来看看！就我们俩老家伙，总是要互相操心。”
程素云端茶来，笑容满面道，“是啊，我上回差点把厨房烧了，老头子吓得呦！”
“白爷爷和程奶奶感情真好。”沈翎羡慕道，“不知道我跟阿铮能不能白头到老。”
秦铮心中默语：我愿意。
程素云笑道，“当然能！你们这么般配，感情也好！等你生了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多好呀！”
白桦端起茶喝了一口，“秦夫人有事找我，老婆子你去做饭吧！做点拿手菜！秦将军许久没来家里吃饭了！”
程素云应声去了厨房。
沈翎和秦铮“深情”对视后，微叹道，“我有个儿子，白爷爷知道的。那孩子小小年纪跟他爹一样恶毒，我真是不敢再沾惹。”
“毕竟是你的亲骨肉，小孩子只要好好教，总是……”白桦脱口而出，又摇头道，“我不该多嘴，毕竟我也不认识那孩子。但你是个好姑娘，我相信你尽力了。”
“白爷爷的儿子若活着，跟我一般大吧？”沈翎叹气道，“你们这么好的人，上天真是不公平。”
白桦敛下眼眸，沉声道，“都过去了。”
沈翎拿出一个药瓶，倒出其中暗红色的小药丸，“白爷爷帮我看看，这药是什么做的？”
白桦接过去，低着头仔细端详，闻了闻，又用指甲刮掉少许，说出几种药材后，拧眉道，“似乎，还有血。”
薛清泽也看出有人血。
“这药从哪儿来的？”白桦问。
沈翎定定望着他，“是聂晟的。他临死前，竟说自己是樊牧云，也是怪异得很。白爷爷知道一个人为何会突然说自己是另外一个人吗？”
白桦捏碎了手中药丸，连忙低头搓起在手上，“是疯了吧。有种疯病是那样的，幻想自己是别人。”
“二十年前，我父母和叔叔死于盛京慈心院的一场火。”沈翎平静道，“那火也烧在我爷爷心里，他临死都无法释怀，叫我一定要查清真相，为父母叔叔报仇。”
白桦深深叹气，“世间最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但我去了盛京之后，发现我父母叔叔当年或许没死。”沈翎凝眸望着白桦，“慈心院有人用蛊毒控制他们，把他们变成了别的人。”
白桦脸色难看，攥着手中的药粉没抬头。沈翎居然能查到真相，而他也是第一次知道，沈钧的儿子儿媳竟然遭遇那种事……
“聂晟临死，一会儿说自己是聂晟，一会儿说是樊牧云，像有两个人在他身体里。因此，我相信我父母叔叔一直活着，只是被禁锢了灵魂。我想把他们找回来，白爷爷可以帮帮我吗？”沈翎幽幽道。
白桦闻言，脸色煞白，身体止不住颤抖，喃喃道，“两个人在同一个身体里……怎么会……”
“若非亲眼所见，我也无法相信这等离奇之事。”沈翎叹道，“更无法想象父母叔叔这些年在经历什么。”
程素云出现在厨房门口，手握锅铲，叫白桦过去，“老头子来帮我剁下肉呀！我剁不动！”
白桦猛地回神，起身走过去，“你们回去吧，我没什么能帮忙的！”
沈翎站起身，“白爷爷不是说请我们在家里吃饭吗？”
程素云沉了脸，“我们小门小户的只想安生度日，秦夫人是贵人，以后还是不要来往了！”
白桦却怒吼，“都别说了！”他猛地转身，直视沈翎，冷冷道，“你跑来说那么多，不过是怀疑我！为何不干脆抓了我们，严刑拷问？”
沈翎凝眸道，“因为我不相信白爷爷跟害我父母叔叔的人是同伙。”
白桦神色痛苦地闭上眼睛，双拳紧握，“我早知道，会有这天！”
程素云跑过来拉住他，“不准说！什么都不准说！跟我们没关系！”
白桦推开程素云，沉声道，“这么些年，也该做个了结了！”
程素云跌坐在地，掩面痛哭。
白桦没管她，回到桌边坐下，将手中药粉扔在桌上，死死盯着，像在看痛恨之物，“我知道这是什么！”
他握拳狠狠砸了一下桌面，望着沈翎，深吸一口气，“你猜得没错，我儿子没死！但我宁愿他当年就死了！”
二十三年前，程素云生下儿子白靖。
夫妇俩老来得子，视若珍宝，只希望白靖能平安健康地长大。
谁知长到十岁，白靖得了怪病，白桦束手无策，便带着妻儿去盛京，向他的师兄胡慈航求助。
胡慈航说，白靖本来是没救的，但他有个办法，只怕白桦不同意。
白桦说，只要能救儿子，他什么都愿意。
结果就是，把白靖交给胡慈航后没多久，白桦和程素云见到了儿子冰凉的尸体。
夫妻俩双双崩溃之时，胡慈航却告诉他们，儿子还活着。
而后带他们远远地看着另外一个全然陌生的男孩，说那就是白靖。
又说他们想把儿子带走，就得去隐居，不能让人发现。也可以留下，白靖会有新家，新的父母，正常的人生。最重要的，他如今拥有了健康的身体。
不是治好的，是抢来的。
白桦起初不敢相信，但当那孩子跑过来，冲他叫爹，他看着那孩子熟悉的眼神，心如刀绞。
“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想把胡慈航碎尸万段！那真的不是我想要的！”白桦像是被抽干了血，苍白无力地趴在桌上，沉声道，“我以为，原来那孩子没了……我真的以为那孩子的灵魂被杀死了！已经那样了，我总不能再亲手杀了我儿子……我们再没去过盛京，怕被人知道。胡慈航给我看过这种药，说很珍贵，很难得，因为我是他师弟，他会保证我儿子好好的，叫我放心……”
程素云疯了一样过来捶打白桦，痛哭不止，“你为什么要说……为什么要说出来啊？他们会害死靖儿的！”
白桦满面凄苦，“他多活的十几年，本就不该有！这些年在幽州城，自以为救人赎罪，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虚伪自私的恶人，不是我动手，也是因我而起！薛清泽也是个好孩子，不该被胡慈航祸害！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把那个孩子，还有该救的人，都救回来！”
话落，白桦猛地起身，一头撞向旁边梨树！
程素云尖叫一声，惨白着脸晕死过去。
秦铮拉住一心寻死的白桦，眸光冰寒，“若你真觉有错，就该尽力帮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