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鸢很淡定,反过来安抚充满不安的牛婶:“我知道。牛婶,先给我兑一大壶暖水来,水一点点暖手就可以。”
她的淡定感染了牛婶,牛婶定了定神,说:“好咧。”
牛婶动作麻利,很快水拿来了,试了试水温很合适,她假意在包袱里翻找,暗地里召唤:“头孢混悬剂,头孢混悬剂……”
手心一沉,一包头孢混悬剂从空间落入她手里,算好比例倒入水里,搅拌均匀,递给牛婶,道:“凡是脑门烫手的,不管才起热度还是已经高热,一百斤以上的人喝一杯,一百斤以下的喝半杯,特别小个儿或者特别重的,来叫我,我给他们配药。我这么说,能听懂吗?”
牛婶点头不已:“能!能!一听就懂了,手拿把掐!”
叶青鸢看了满地的伤员,眸子闪了闪:“这边一壶水不够分,再叫一个人来,我再配一壶。”
牛婶道:“那我去喊银桂嫂子来。她手脚麻利,是村子里出了名的能干人!”
“好。”
又冲兑了头孢药水,交代了下去。叶青鸢就想要找楚攸行问清楚情况。
她按指点,穿过了二进厅,绕到了后院的一个小小侧屋前面。后院正院,就是楚氏列祖列宗的牌位了,抬头一个横匾写着“忠勇立世”四个大字,已是色泽暗淡。
这小房子原本就是族里议事所在,还没进屋子,一屋的土烟草呛鼻的味道,空气浑浊得几乎看不清人脸。
在门外停下了脚步,叶青鸢举起手来扇了扇风,抬眼望去,只见半边屋子对着各种箱笼,另外半边屋子放了八张圈椅并两三个茶几。楚攸行和楚族长相对而坐,另三个有头有脸的长老也坐着,看到另一边为首的叶族长,叶青鸢飞快地垂下眼皮,掩盖了眼底一闪而过的讶色。
于是就没有再往里走,只是停下来静听。
楚族长嘶哑着嗓子道:“叶族长,不管你想法如何。我们楚氏上下一心,已有了决议。族中为受伤的叔伯婆姨们兜底,自不必说,且往县衙公中争取一二补偿,也是道理在我们,必须去谈。”
叶族长一双死鱼眼,阴气沉沉的:“你们爱往枪口上撞,那你们去好了。反正我们叶家不去!等天一亮,我们就走!”
别的几家人,是村子里的外姓人,有一个三十来岁的文士模样的人,捋须道:“自古以来民不与官争。能够为郡王府效力,是我等小民三辈子积下的福气。哪怕最后没有结算工钱,到底也还是管了大家大半个月的吃喝睡,吃的还都是正经粮食。按我说,要不是楚五那莽夫带头挑事讨要工钱,也不会惹得家丁出动棍棒殴打,就不会有这么一场无妄之灾!”
叶青鸢暗地里皱了皱眉,心里嘀咕:“原来大家受伤,是因为郡王府欠薪,楚五叔领头掏工钱啊?这玩意儿是谁?什么工贼成了精,一股马屁味。”
目光落在那文士脸上,一般的瘦削面孔吊眼角,细长眉毛薄嘴唇,跟迟秀才和迟相贤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叶青鸢心里恍然,知道这人什么来头了。果然,紧接着就听到楚族长道:“迟二爷,迟家也没有涉及其中。你何必说风凉话?”
那人原来是迟秀才的胞弟,迟无尘。他倨傲地说:“你以为我想来?得罪了郡王府这么大的事,我哥又不在,村子里连个能跟官府说话的人都没有,要是你们惹出了什么祸端,殃及我们家咋办?我劝你们,穷忍着,富耐着,睡不着眯着,这件事就这么翻篇了算了!”
他说完,叶家几个人纷纷附和,楚家这边的人则个个怒容,偏生迟无尘身后是迟秀才,村中无人敢得罪,唯有敢怒不敢言。
屋子里死一样寂静,叶青鸢见想要听的也听得差不多了,而且也不是问事情的时机,就扭头要走。
门内,传来一声清越低笑:“原来迟二爷绕了半天,不过为了显摆自家跟官府说得上话啊。真是刷得一手好鞋子,平郡王要真在这儿,鞋底都得被迟二爷舔反光了呢。”
迟无尘被蜜蜂蛰了似的,尖声道:“楚三,你在阴阳怪气什么!”
相对应地,楚攸行也略略抬高了些许音调:“谁急了,我就阴阳怪气谁。反正这是明摆着,是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吃着劳役工人们的血汗饭。不见得就真的是得罪了王爷。但大半个月的工钱,是多少乡亲们的血汗钱,更别说如今人人受伤,还得养伤……迟二爷上下嘴皮子轻轻一掀就过去了,我听着,倒像是慷他人之慨,全自己之名?”
楚家这边,人人点头:“没错啊,迟家也没出人,也没有人受伤,自然可以翻篇,我们这边可是有几十个人流了血呢,养伤养病,外加误工,进进出出的,亏损不少!”
“楚五叔也是为了给大家出头,才被恶奴所伤。明明是恶奴在外面扯虎皮做大旗,怎么就不能理论了!”
“叶家爱当缩头乌龟,就去当呗。我们楚家可不受这王八气!”
叶族长被人指着鼻子骂乌龟王八,气得铁青了脸,霍然站起,一甩袖子:“一堆莽汉,我们走!”
旁边一个叶家人道:“族长,不是说等天亮再走吗?”
“不等了!”
“不是啊,好歹等等那些伤了的稳一稳了再走啊……这会儿伤上加伤……”
“我是族长你是族长?”
“……好吧……”
叶家一行人从议事屋中出来,纷纷招呼着把外面叶家家族里的伤员带走。在族长的威望下,大家虽然不明所以,也只好跟着去了。偶尔有人出言询问,也用不着叶族长亲自开口解释,旁边的长老就三言两语的,半吓半哄的,带了人走去。
张大夫去阻拦,“喂喂,别走啊……伤还没好呢……”
却是拦了这个,走了那个,没奈何,反倒险些被迟无尘带来的小厮给推了一屁股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