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强大的意志力支撑,薛离并没有立刻晕过去,他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还没完,还没完,坚持住,否则要死!坚持住……”心中对于活着的渴望,让他拼命对抗着彻骨的疲累与晕眩,他并不知道,储雄被自己那一剑吓得没敢追过来。
“噗……噗……”又是两口血顺着嘴唇溢出,混入身下碎石滩中冰凉的河水,快速被稀释,消失不见。
此刻,薛离体内一塌糊涂,前番被那股气流温热着的四肢百骸,此刻如针扎一般刺痛,他感觉自己成了一个空壳,体内空荡荡的,除了空虚与刺痛,好像连脏腑都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我这是怎么了?要死了么?他想爬起来,但用尽全力也只是让两条胳膊动了动。不行,我不能这样等死,更不能被储雄抓回去,我要活下去,我要找到香灵,我要去京城与觅儿相会,还有我那神秘的老妈,我都还没见过她,还、还有秦蓁,她肯定还在金陵等我回去……所以我不能死!
一瞬间,薛离脑中闪过一连串的念头,从前世高考失利,酗酒自杀之后,再到重生到这个世界,零零总总,有太多人和事成了他的牵绊,成了他要去寻找与探索的东西。
所以,他必须活着!
薛离紧咬牙关,拼尽全力想要站起来,可最终也只是艰难地翻了半个身,从趴着变成了侧躺着,起不来。
怎么办,真的没有办法了么?真的就这样死了么?死了之后我还能回到从前的世界么?我的尸体被发现了没有?发现了,那应该也火化了吧?
此时的状态,让薛离心中升起一股深深的绝望,意识越来越模糊,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维持不彻底闭上眼,撑着一道细细的缝,接受着有点模糊微弱的光线……
“只能等死”的念头已经先入为主地进到心中,他甚至忘了去注意,储雄为什么还没有追来,进到眼里的光线越来越弱,眼皮也越来越重,他知道,自己扛不住了。
然而,就在薛离准备放弃,准备闭眼“等死”的时候,他眼角最后的余光瞥到了半空中的月亮,瞬间让他昏沉的大脑一震,清醒了一点点,体内的刺痛感陡然加剧,他不受控制地剧烈咳了一声。
“啪!”咳嗽的动力让他平躺下来,后背重重砸在碎石滩冰凉河水里,发出一声脆响,在寂静空旷的荒野中,格外清脆。
怎么会这样?薛离心头一动,突然想起离开汉河镇时,齐东成说的话,清晨日出时的紫气东来,午夜子时的月光最具天地灵气。而此时,月上中天,正是子时,一天当中,阴气最重,也是灵气最浓的时候。
灵气许只是一种概念,薛离在这个世界十多年,自然知道,这里根本不存在类似于玄幻小说中的所谓灵气,那齐东成说的天地灵气是什么?子夜月光为什么会有灵气?
他想不明白,也没时间去想了。不再强撑着,他缓缓闭上眼,感觉舒服了点,很想睡,可他知道,不能睡,一旦睡着,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开始运功,运那个自己从未成功过的《玄天真气》心法,上回就是这样才捕捉到所谓“紫气东来”中的紫气的。
月光为什么会有所谓的灵气?其实并非月光具有灵气,而是因为月亮对地球本身就有着对气候与潮汐的影响,女人的月事为什么叫“月经”?可以说是因为一个月一次,但其根本原因还是和月亮有关。
月亮对地球潮汐的影响,不仅限于江河湖海,包括对人也是如此,会带来一些很奇妙的影响,所以便被传为了有“灵气”,其实这样解释也不是不可以。
月光下,薛离仰面躺着,脸上的黑巾早已不知所踪,他彻底闭上了眼睛,随着不断运功,困意弱了一些,体内的刺痛感越来越重,疼得他满头大汗,但他却咬牙忍着,虽然很痛苦,但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清醒,脑中的眩晕感正在慢慢退散。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薛离突然身体轻轻一颤,打了个激灵,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身体一般,随即一股暖流汇聚到了身前两肋中间位置,此处有一块骨头,名叫敝骨,是决定一个人的性格、气度,或者说是命运的东西,不是所有人都长了,但这东西很重要,位于心窝下方约一寸处。
薛离不记得自己这里以前有块骨头,可现在却有了,好像突然长出来的一般。
暖流汇聚,然后一点点往上,到了心窝处,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觉,正是此前那股,一直在体内神出鬼没、无迹可寻的气流,如今却有了固定位置。
气流成型之后,开始温养体内伤势,一阵阵淡淡的温热悄然散开,冲刷着刺骨的疼痛,感觉越来越舒服,体内的空虚感也随之得到填充。气力正在缓慢而稳定地恢复着。
薛离心中生出淡淡的喜悦,但他却没有轻举妄动,仍旧静气沉神地运着功,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步入修炼内功的门槛,但这眼下不是最重要的,因为他正在恢复,随着气流体量的增大,他的伤势正在恢复,开始有了身体的控制权……
子时过完,薛离明显感到,自己运功对气流体量的影响小了不少,但他却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运着功,直到黎明前的黑暗,被天光乍破,一缕淡淡的金色穿透云层,自东方天际洒将下来……
然后是第二缕,第三缕,第四缕……直到大片阳光穿透树林,斜斜地洒下一片斑驳在空旷的河滩上时,薛离陡然睁眼,直挺挺地坐了起来,面朝东方,睁开双目,紧紧盯着那半出不出的太阳。
一抹紫芒,第二抹紫芒,第三抹紫芒,太阳终于挣开云层的束缚,跳将出来,温度还不足以驱散清晨的寒凉,薛离这才重新闭上了眼。
鸟鸣声起,远处凤阳城内,发出早市上商贩的叫卖声,各种细碎的声音汇聚一处,闹哄哄的,不知所云,透着浓浓的烟火气。
薛离身上冒起袅袅白烟,湿透了的衣服慢慢变干,某一刻,他陡然睁眼,一抹紫芒在其眼中闪过,迅速消失,隐于双目眼黑与眼白的交界处,此时若去细看他的眼睛,会发现其中藏着一抹淡淡的紫色,不明显,但却真实存在。
此时薛离眼中的世界,秋毫毕现,伤势尽愈,精神饱满充实,全身充满力量,尤其是心窝处的那股气流,如今不仅有了定处,体量更是得到剧增,如果现在让他去和储雄那些人动手,他有自信,定能将之全部击杀。
这一夜过得艰难,但收获也很大,薛离从中明白一个道理,千万不要轻易放弃,尤其是对自己的生命,因为只有活着,才会有更多可能。
掬了捧水洗了把脸,顿感神清气爽,薛离这才往凤阳城方向走去,一夜未归,贺通他们肯定很担心了吧?
走出一段,薛离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一人道:“你说到底是什么人胆子那么大,居然敢在凤阳城杀了神龙教的护龙骑兵?真是胆大包天啊。”
另一人道:“这谁知道?现在城里到处都是武林高手,保不齐就会有几个胆子大不怕死的,要我说杀几个也好,这不正好让咱小老百姓看大热闹吗?”
前一人呵呵笑了两声,道:“这倒也是,不过你就不好奇,究竟是什么人干的?现在可是在满城悬赏捉拿,三千两银子呢!”
另一人嗤了声,道:“那又怎样?这银子跟咱有关系吗?咱是挣得到还是花得了?可别多管闲事,我现在就想进山多砍些柴火,卖了之后,给我爹娘妻儿买顿肉吃,还有一个多月过年了,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
前一人笑着道:“是是是,嘿嘿,我也就随口一说,真让我见到杀人凶手,我也不敢报官,拿了银子有命挣没命花。”
另一人附和着笑了几声,又道:“不过我可听说了,现在城里都在传,一个叫血公子的少年郎,据说此人武功非常高,而且心狠手辣,有人猜测,昨夜的命案与他有关。”
“血公子?还是薛公子?哪有人姓血的啊?”前一人道:“有证据吗?”
另一人道:“这我哪知道,不过听说那少年郎正是姓薛,血公子是旁人取的绰号,大名鼎鼎的吴江水寨你听说过吧?”
“昂,怎么了?”
“嘿嘿,”那人有些得意地道:“大当家邹围城就是折在这位血公子手里的。”
“那么厉害!”
“那跟你闹着玩儿的?”
……
两个樵夫聊着天进了山,薛离在那站了片刻,暗暗苦笑,往凤阳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