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楼一声“好!”立刻将所有人惊醒过来,旋即所有人都神色各异地看着薛离,尤其是秦蓁,他,他真是太有文采了。
吴长卿脸色铁青,这首诗不论辙韵还是意境,都是上上之选,远比自己的那首诗强,甚至可以说自己的那个根本就不叫诗,此人怎会有如此文采?自动将薛离那句”拙荆说着玩的“忽略掉了。
谢必晖脸色亦是难看无比,却不肯低头,道:“你这根本不是描写此刻江景的!不能算!”
薛离没搭理他。
赢楼快步走到木棚中间的长案边,摊开纸张,拿起毛笔刷刷一阵,将四句诗写下,又问薛离道:“薛公子,不知这诗是个什么名字?”
薛离笑着道:“江雪,不过此刻并未下雪,谢公子所言有理,不能算,但我只问一句,便这首诗而言,我那娘子算不算得才女之名?”
赢楼正色道:“写景也分实物与意境,这江雪虽不合眼下情景,但却意境高远,孤独之意跃然纸上,更是一副绝美画卷,尤其这四句开头,藏头为千万孤独,便只这一首,便是天下才子尽出也难出其右,老夫佩服!”
千万孤独,这得要多么坎坷、丰富的人生经历,才能写出这般绝妙的诗句,那觅儿姑娘是如何写出来的?或者说薛离是如何写出来的?三个老的都不信这是什么觅儿姑娘所作。
薛离暗笑,说你对怎么你都对,再如何牵强附会都能给你扯到对的一方,何况是这首传世千年的佳作?颤抖吧,愚蠢的地球人!这厮心里得意至极,丝毫没有盗用他人东西的羞愧感,用他的话说就是,重生到了古代,不背诗不就浪费了?
“岂敢、岂敢,赢先生谬赞,小子替拙荆谢过先生夸奖。”薛离腆着脸笑道,没有半分羞愧。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薛离会逼着谢必晖道歉的时候,秦恒突然将画布摊开在桌上,道:“薛公子,你过来看看这画如何?”
吴长卿几人,除了秦蓁之外,所有人都自动将斗诗败了的事情忽略了,纷纷围了上去,都道是总督大人在帮着自己一方。
这画画的正是眼前江水滔滔、烟雨蒙蒙的景色,笔触细腻,很是写实,不过薛离却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他不懂水墨画,但前世却在电视和博物馆中,见过一些传世大家的真迹展览,所以自然看不上吴长卿这一幅了。
就好比开过战斗机的人,怎么还会对自行车感兴趣?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东西。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薛离又不会评价,于是很直接地说道:“嗯,画得很像……”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形容词,总不能说画得不像吧?那也太不给别人面子了,至少自己是画不出来的。
这话立刻引起一阵女子的轻笑声,秦恒三个老的亦是莞尔,谁让你评价这个了?再说有你这样评画的吗?
何欢嗤了声,道:“哪里像,你看这岸画得都不直,而且对岸的山和雨点,哪有如此清晰,一点都不像。”
丢人啊!何长林老脸一红,狠狠瞪了自家儿子一眼。
“与我想的一样!”薛离哈哈笑着揽住何欢的肩膀,何欢也呵呵憨笑起来,他觉得薛离这人太对自己胃口了。
吴长卿脸色有些难看,冷声道:“看来薛公子在作画方面亦有不俗造诣,不若你也画一幅,我二人再做比较,你若输了……”不等他说完,一旁的谢必晖连忙接话道:“此前的赌注一笔勾销,你还要承认觅儿姑娘本就是风尘女子!”
这是输红眼,完全不在乎风度了,因为他不想输给薛离,更不愿给一个风尘女子道歉,这是他一个读书人骨子里的清高,迂腐的清高。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紧紧盯着薛离的反应,薛离眯起眼,眼中闪过一抹危险的光,冷冷看着脸色涨红的谢必晖,沉声道:“我说过我会杀了你。”说着往前踏出一步,但却被及时发现不对劲的秦蓁拦住了。
秦蓁死死抱住薛离的胳膊,急声道:“算了薛离,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回头我去给觅儿姑娘道歉,你放过他。”最后一句近乎哀求。她太知道薛离的性子了,说杀人就一定杀人,而且一旦他要动手,这里没人拦得住,谢必晖必死无疑。
谢必晖已经吓得浑身哆嗦,紧紧靠在同伴们身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站稳而不至于瘫软在地。
薛离长长呼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对秦蓁道:“你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太逊了。”然后看着谢必晖,冷声道:“我接受你的挑战,赌注我也答应,但若是我赢了,你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敢不敢。”
所有人都是一惊,都没想到薛离会答应,又都看向了谢必晖。谢必晖退无可退,硬着头皮道:“好,君子动口不动手,我答应,但你必须现场作画,由总督大人与赢先生二人评判!”
“好。”薛离点头应下。
不就是写实么?论纯写实,什么画技比得上素描直接?薛离当年在初升高的时候,曾陪着一个同学参加过素描培训班,这是中考时可以加分的项目,虽然后来没用上,不过他却喜欢上了这种绘画方式,可以解压,于是便一直保留了画素描的习惯,虽然有些日子没画了,但底子还在。
薛离将一张白纸摊开在桌案上,用砚台压着,然后拿起毛笔,又取出火折子吹了吹,火焰便轻轻跳动起来,也不顾旁人惊诧的目光,他将木质毛笔点燃,交给何欢,道:“何兄,帮我看着,让它烧完,别弄断了。”
何欢好奇道:“这是做什么?”
薛离道:“等会儿你便知道了。”说完便不再多言,拿着扇子,用扇轴处在土地上一下一下地画了起来。他要先练练手,这里没有铅笔,就只有用炭黑了,毛笔的木质笔杆正好合适。
所有人都安静的看着,当薛离用扇轴三两下便在地上画出一个惟妙惟肖的图案时,都看呆了,这是什么作画手法?
火借风势,不过盏茶功夫,一支毛笔便被烧成黑炭,同时快速冷却下来。
薛离取了一节不到二十公分的炭黑,从靴筒里取出匕首,将其一头削尖,已经落了一手的灰了。
要开始作画了,所有人都盯着他手里的炭黑,以及他那奇怪的握笔方式,前番在地上看的不真切,不知在纸上会是什么模样。
薛离闭着眼沉思片刻,然后开始动笔……
没有任何炫技的手法,他的每一笔都很简单,但那纸上却很快便呈现出一副江景图来,尤其是他对每一个事物的细节处理,恰到好处,像是用最精准的仪器测量过的一般,阴影、光线,角度……
不过一刻功夫,纸上已经有了一副如实物一般的画,,一江冬水,一只渔舟,一个渔翁,一顶蓑笠,还有那漫天飞雪、远山近黛,所有一切都如真实的一般,好像下一刻便会自画中走出来。
画中是冬天,给人一种很冷的感觉,连那渔翁的孤独寂寥都跃然纸上。末了,薛离又提笔在画纸右上方刷刷写下: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一幅画做完,所有人都跟着叹了口气,死一般的安静,只有紧凑的风声呼啸着。
顿了顿,薛离再次提笔,寥寥数笔便在江边勾勒出一个年轻女子的模样,但却只是一个侧颜,脸部也是空着的,这才呼了口气,道:“评吧,谁赢了?”
这女子应该便是觅儿姑娘了吧……秦蓁看着那幅画,心跳很快,双手在小腹位置紧紧相握,无比激动,因为,薛离又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