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危机便这般看似轻松的化解了,只是薛离突然发现厅中这些师兄师姐、师侄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了些奇怪的变化。
众人散去后,陆真仪带着薛离去了自己的房间,这对相差一百四十岁的师徒,一人搬了个小板凳靠墙而坐。
薛离道:“师父,您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陆真仪看了眼心智明显远超八岁孩童的薛离,想了想,道:“有些事本想等你长大些再告诉你,看来现在不得不说了。”
薛离道:“是关于我的身世么?”他此前在后山与穆青青一起抓蝉,突然被一群蒙面女子强行抓走,他想了很多,除了身世,自己好像没什么东西能让那么多人惦记的。
难不成我是什么流落民间的皇族血脉?是个皇子也说不定,那我以后要不要争夺皇位呢?恐怕不行,我若当了皇帝肯定是个昏君,毕竟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那么多漂亮姑娘,谁扛得住?
这货正自意淫,陆真仪道:“你的身世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方才那些人所言,你当是西凉王薛建山之子,这里有封信,你自己看。”
薛离接过陆真仪递来的信件,打开后快速看了一遍,内容不多,除了一个名字之外便只有请求好心人将孩子养大等字句了,不过看那娟秀字迹中隐隐有些扭曲,显然是书写之人临时匆忙中所写。
薛离道:“还有块令牌?什么令牌?”
陆真仪将那块黑色铁牌拿出,道:“此物不一般,其上纹路乃是有人以深厚内力雕磨而成,一般人绝做不到,你将之收好,兴许日后对你会有大用。”
薛离拿着质感厚重的令牌翻看片刻,问道:“一般人做不到,师父您能做到么?”
陆真仪道:“可以,但若一次完成,我至少要休养十日方可恢复,制作此物之人必是个内力深厚,且对内力控制极为精妙,你千万收好,日后若有需要,便叫人带着此物回来,为师定会全力相助。”
“慢来慢来,”薛离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连忙道:“师父要赶我走?”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陆真仪道:“不是赶你走,只是让你去个更安全的地方,无华教你不能呆了,何况我也教不了你武功,需得请旁人试试,眼下你身世暴露,日后必定危险重重,不会武功如何自保?”
薛离微微皱眉,问道:“因为刚才那些穿黑裙子的女锦衣卫?”
陆真仪道:“依我看锦衣卫应当不会对你不利,想杀你的是皇室中人,此前那陈亲王便是被锦衣卫赶走的。”
“王柠芮?”
陆真仪道:“我从前也听说过你父亲薛建山,因战功彪炳才被封了异姓王,前些年传闻西凉王举兵造反,后被朝廷镇压,判了个满门抄斩,为师当年救你回来时应当正是你的家人暗中将你送了出来。”
薛离想了想,道:“我娘?”他还记得八年前自己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声凄厉的女人尖叫。
陆真仪轻轻摇着头,道:“看模样应当不是,你父亲生得高大威猛,粗犷无比,你这模样该当是遗传了你母亲,当年那女子年纪已经不小了,模样与你并不相像,而且武艺不错,也许只是送你出来的家人。”
“俗话说歹竹出好笋,也许我娘年轻时候很漂亮呢?”薛离先入为主地认为,当年那个女子就是自己的老妈,道:“而且小孩子小时候生得好看,可能越长大越丑,也许我长歪了之后就像我爹娘了?”
陆真仪不禁莞尔,道:“你这孩子,哪里来的如此多歪理?不过这些也只是为师猜测而已,有关你的身世之谜,可能那个唤作王柠芮的锦衣卫知道更多。”
“您不会想让我去跟着她吧?我可不敢,那女人一看就不好惹,我怕她虐待我。”
“为师有个朋友……”正说着,陆真仪忽然神色一正,声音提高了些,道:“约了今夜子时,你怎的这时候来了,莫非真当我无华教无人。”声音有些冷,这模样是薛离从未见过的。
“真有能人,岂会教不会一个孩子武艺?多年不见,你这老家伙还是这般自矜,无趣得紧。”房门自动打开,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美妇人俏生生地立在院子里,脸上带着些玩世不恭的淡淡妩媚笑容。
这女子凤头金钗,穿一身鹅黄长衫,身材惹火,模样甚是俏丽,只是其眉心眼角处的淡淡皱纹揭示着,她年纪不小了。
陆真仪深深看了眼那女子,起身道:“你来便来,这般偷偷摸摸的作甚。”
那女子咯咯轻笑道:“陆真人修的是天道大统,天下皆知,我若光明正大前来岂不遂了你的愿?我偏要偷摸进来,你视若性命的名声,在我眼里却是个屁,你奈我何?对了,我进来时特意留了些东西给你那些徒子徒孙,他们应该很快便会赶来,要不我们先坐下喝杯茶水?”
见那美妇人一步步往房里走来,薛离脑中立刻出现了一个词,烟媚视行。这妇人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妖里妖气跟个狐狸精似的,师父那种极为正派的男人,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个女人?还是说师父他老人家年轻时也曾是个风流公子?
又是个先入为主的想法,不过这次倒是让他猜对了一部分。
陆真仪堵在门口,看着美妇人冷冷地道:“沈小姐,请你自重,我此番是有事相求,不想与你争执。”
沈云臻摇头轻笑道:“你这人真是……知道的是你有求于我,不知道还以为老娘上赶着求你入洞房呢。”
在这种礼教森严的年代,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算是惊世骇俗了,薛离暗道:“还真是个妖妇,不过这性格我喜欢,师父,您自求多福吧。”
陆真仪脸色铁青,伸手挡住沈云臻,道:“休要胡言乱语,东西我已备好,你带着离儿离开后他会给你,希望你说到做到。”
见陆真仪的手掌停在自己胸前半尺位置,她冲他眨了眨眼,又将丰满的胸部往前挺了挺,媚笑道:“想摸吗?想摸便摸一下,我当不知道。”说着竟往前走了一步,吓得陆真仪赶紧收回手,脸色十分难看。
然后一招手将桌上那把挑着淡蓝色包袱的剑摄了过来,抱起薛离,连着包袱一起塞进了沈云臻怀里,急急道:“好了好了,你快走吧,一会儿该有人来了,我这徒儿便交给你了。”
薛离发现沈云臻的神色忽然黯淡了一瞬,听她道:“你这人真是……算了,你接着过你的高人日子吧。”
见她不再胡闹,陆真仪才稍稍放心下来,脸色红了一瞬,对薛离道:“离儿,这把剑是为师送你的,包袱里是内功秘籍,往后你要跟着……跟着……好好习武。”
薛离哪里还看不出这二人之间的某种关系,做出一副天真模样,眨着大眼问沈云臻道:“师娘,您能教会我武功么?”
安静片刻,就听陆真仪嘭的一声将房门关上,沈云臻则是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越笑声音越大,笑弯了腰,笑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