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裱糊匠,总比拉车强吧。】
【至少是手艺活。】
【反正,不管干什么,有这种不良嗜好,都会把家给败了。】
【如果福海没有这口嗜好的话,估计能存下一大笔钱吧,早就能开启生意来了。】
【他如果有那个头脑,就不会传染这种东西了。】
见福海无动于衷的样子,文三也是无奈的啐了一口。
他可没有这么多时间跟福海磨牙。
福海就算是天天躺着趴着,以前的积蓄,祖上的祖产,也够他活很多年。
可是文三啥都没有。
就一间四面漏风的破房子。
所有的吃喝花销,就靠他两条腿跑出来。
并且老天爷似乎对他计算的很准确。
文三曾经让福海帮他算了一笔账。
他每天拉车能够赚两块钱的样子。
当然了,这两块钱是现大洋!
两块钱可以换280个铜板。
其中大部分都要交给车行,自己最后只能捞个100出头的铜板。
黄包车夫这行靠的是脚力和体力,吃的东西绝不能含糊。
大早上起来,先要去街尾来一碗猪油渣,外加两个大饼。
这种东西有钱人连看都不看一眼,基本上都是切成小碎块的猪肥膘,先从水里大火煮熟,然后再放在油里炸,炸到金黄,再裹上点儿芝麻面。
就是一道可口的美食。
早上起来的猪油渣,基本上就是人力车夫的标配。
因为干这一行消耗的体积大,如果没点油水,就算吃三张大饼也扛不住。
两张大饼,就这一碗猪油渣。
2个铜板就没了。
一个月30天,他们收入的一半,基本上都花费在早餐上。
中午这顿饭也是关键。
由于忙了一早上,快到吃饭的时候,很多人都一样饥肠辘辘。
这个时候就需要街边小饭馆,那种量大管饱的那种大碗黄瓜面,如果生意好可以来一个烂肉面。
吃饱喝足,有空的话就可以在树荫底下打个盹。
下午拉完活,交完车费,手里还能余下一两个铜板。
这点小钱就不能随便花了,因为马上要睡觉。
所以晚上这顿饭就可以吃的凑合一点。
半个铜板的糊涂面,萝卜汤,随便这么一吃。
早早的就上床睡觉。
然后余下来的铜板,正好够第2天买早饭。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又是一个崭新的轮回。
文三就是这样典型。
每天早上一起来,手里就剩1~2个大子儿。
也就够吃个早点。
前一天生意好点,文三就会去吴胖子的酒馆。
来上二两烧刀子,外加一盘素三丝。
虽然是整个酒馆最低档次的菜和酒。
但也已经倾尽了他的全部。
吴胖子酒馆对文三的重要性,不亚于耶路撒冷对于西方。
因为酒馆里的人三教九流,彼此之间都不认识。
没有人知道他是个臭拉车的。
喝上二两烧刀子,再塞上几口素三丝。
文三就开始了自己的表演时刻。
【我这个人,就不喜欢显山露水。】
【我8岁习武,到现在已经打遍京城无敌手!】
【前一阵子,有七八个小子被我遇到半夜溜门撬锁,居然把刀掏出来了。】
【你猜怎么着?】
【我直接一声狮子吼!】
【吓得几个小子刀都拿不稳,转头就跑!】
在吴胖子的酒馆里,文三喜欢给自己添加很多莫须有的身份。
比如隐世高手,江湖豪杰。
有些新来的酒客不知情,还悄悄的去找掌柜吴胖子打听。
吴胖子连声音都不压低。
不屑一顾的笑笑。
【文三说的话,你就当瑶姐的裤裆。】
【他说话能靠谱,母猪都能上树!】
【上月底,他还说康小八是他亲手抓的。】
【他说你听着就好。】
【就当个乐子。】
【千万别当真!】
看着周围的人纷纷投来敬佩的眼神。
文三整个脸都红彤彤的,精神振奋起来!
虽然来吴胖的酒馆吃饭喝酒已经算是高消费。
但他还是乐此不疲。
每天都抠抠搜索,从早饭钱里省出一两个铜板。
为的就是喝醉酒后能在酒馆里大吹特吹,享受这些陌生人崇拜的眼神。
至少在这一刻,文三不再是那个低贱的黄包车夫。
喝醉酒吹个牛。
能让文三忘记很多生活的苦恼。
但不知为什么,今天的气氛有些特殊。
除了那些一脸老实的酒客,在角落里还坐着两个彪形大汉。
这两个人,大胳膊根比一般人大腿都粗。
脑门早早泄了顶,目露凶光,呼吸有力。
一看,就是真正的练家子。
听着文三在这吹牛,两个人只是笑不说话。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没几句话,两人就知道这孙子在吹牛。
索性不跟这外行人一般计较。
这边文三正处于人生的高光时刻,而另一边的福海。
却遭遇了自己一生的变数。
今天他难能可贵的接到一个纸扎活儿,一个大户人家的老爷子仙逝,东家居然只定了一对童男童女纸人。
福海一边扎纸人,一边嘴里不满的嘟囔。
【王家这么大的财主。】
【老爷子去世才给两个童男童女。】
【这儿子不孝呀。】
【这脸上怎么挂得住?】
【现在世道真是乱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结拜兄弟赵二,用一种诡异的姿势走了进来。
【福海大哥。】
【忙着呢。】
【这是又接到活了吧?】
【真不赖,这个时候能接到活就不错了,就别抱怨了。】
【城里刘财主,死了就草席一卷。】
【这年头谁能顾得谁?哪里还顾得什么脸面不脸面。】
【人人都一口吃的就不错了。】
【这个王家的家业,基本上都被吃喝嫖赌,挥霍的差不多了。】
【能凑出两个钱,置办点纸扎人。】
【这儿子已经不错了。】
【我死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扔一把纸钱。】
福海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对自己这个结拜兄弟,他没什么好脸。
赵二是自己拜师学艺时认识的,当时他和刘方子,赵二结拜为兄弟,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但是随着几人长大,立刻就产生了鄙视链。
三人之中,毫无疑问,福海的身份最高。
不仅是旗人,并且还出身殷实之家。
是正儿八经送起来学手艺的,是花了钱的!
而刘方子就比较惨了,父母早亡,是由于跟师傅有点转弯抹角的亲戚,才被送过来混饭吃,平时里师傅一些脏活累活都交给他干,也没啥好脸。
赵二是三人之中,毫无疑问的鄙视链最底层。
他的母亲是暗门子,连自己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之所以能被塞进来学手艺,完全是因为他老娘跟他师傅,特别熟。
三人之中,到最后也就福海认真的学成了手艺,继承了师傅的全部衣钵。
刘方子这三个人中最不安分的,手艺没有学成,事儿惹出来不少。
最后白混了几年,就独自出走去了外地混世界,从此杳无音讯。
而赵二,不仅身份地位最低,老师不好好教。
并且他的天赋最差,同样的活,同样的技术,福海一遍就可以学会。
而赵二要学整整一天,没过几天就忘个干净。
所以,三兄弟的所谓的结拜,有名无实。
赵二在被师父赶出去之后,干起了三只手。
平时就靠小偷小摸,混个温饱。
所以福海非常不待见他,生怕跟他牵扯上关系。
而赵二对这一点也是心知肚明。
只有实在混不下去的时候,他才舔着脸来找福海大哥。
要点吃喝,要点零钱。
而这回,面对福海丢过来的几个大子儿,赵二却没有弯腰。
【我的好哥哥。】
【不是钱的事。】
【你看看我变成啥样了?】
这个时候福海才发现,赵二的棉裤后面,为什么东西淌出一个大洞。
露出了里面鲜红的肉!
【这怎么回事?】
【怎么烧成这样了?】
【被人抓到了?】
【也不至于打成这样吧。】
【谁呀?这么狠。】
福海感到有些意外。
虽然赵二手脚不干净,经常小偷小摸。
但是,他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顶多偷摸点吃喝,摸点小零钱。
即使被人抓住,巡警一般也不会搭理,顶多踹一脚放了。
失主最多也就给他俩大耳刮子,骂几句了事。
没想到这次,对方居然下这么重的手!
经过福海软磨硬泡。
赵二这才磕磕巴巴,把事情的经过讲了出来。
原来他已经几天没得手了,饿的心里发慌。
看到隔壁那条胡同里有人在自家院里蒸包子。
于是趁着主人家不注意,直接伸手摸了两个。
他这边一边走一边吃,却没想到人家主人家的女儿直接拿着火筷子追了上来。
赵二毕竟理亏,直接施展自己的职业技能,翻墙!
但是他两天没吃喝,腿脚还是软了,慢了那么一丢丢。
直接火筷子捅腚上了!
福海一边给赵二换药,一边不住的摇头。
【居然有这样的女人。】
【这谁敢娶啊?】
【这要是砸在谁手里,不得祸害一辈子?】
【还是不娶妻成家的好。】
【万一遇到这么一位,这辈子不就完了?】
【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落得清静。】
【不行,今天这事我得替你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