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不规整的七进大宅,以山、石、池、亭匠心构造,区隔出各个小院落,再以会客的中庭区分前后,前边偏院给下人和客人居住,后边是苏家人的住处。
石澈每次去苏见月的绣楼都要斜穿整个苏府,因为他住在西南角,而苏见月的小院在东北角。
虽然路程不近,还得七拐八拐,但他都把这当成修行,对身体无时无刻的捶打,已经成为和呼吸一样的自然的事情,哪怕是吃饭喝汤,他都在下意识的训练手腕的平衡。
苏见月换了一身明黄色襦裙,端坐在一楼厅中桌旁,她今天没有看账本,而是津津有味的读着《西游记》。
一个多月的时间,石澈已经把全书抄完。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西游记》的说书现场就没有一天不是爆满的,按理说整个江南府也没有这么多爱听书的人,石澈一打听才知道,附近的小县城和乡村的百姓为了听书都挤进了这江南城中。
为此,各个茶肆酒楼都在外面增设了座位,只为吸引更多的外来客商。
如今这江南城中,要说范当,可能除了读书人,没几个人知晓,可要说道石大家,那绝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无数的茶肆酒楼老板都想宴请石澈,不为别的,就想让这位小赘婿保重身体,好好写书。
石澈都没有应邀,这使得孙霖就成了唯一和石澈坐在一起饮茶的茶馆东家,隐香茶馆的名头愈发的响亮。
据说已经有说书先生在家中供奉石澈的生祠,希望这位横空出世的文曲星转世能够长命百岁,多写出如同《西游记》这般的旷世巨著。
因为石澈的有意低调,他这个江南府第一名人却没几个人识得真面目。
此刻,苏见月正读到“四圣试禅心”的桥段,看到猪八戒非要留下成婚时忍俊不禁,口中小声嘟囔:“这个猪八戒就是石澈那个讨厌鬼,他就是在写他自己,一定是的!死猪八戒!死石澈!”
这时,她却听到门口有人说道:“背后这样说别人的坏话好吗?”
苏见月豁然抬头,除了石澈还能是谁。
她下意识的就把书藏在了背后,“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石澈一脸无辜,“不是你让福宝叫我来的吗?”
苏见月知道自己有些失态,背后的双手攥紧《西游记》,“我是说,我没让你进来,你怎么可以随便进来!”
石澈一脸的暧昧笑意,“又不是没有进过,进进出出的,慢慢就习惯了嘛。”
苏见月可能是觉得自己偷看石澈的书被本尊撞见是很丢脸的事情,所以她今天的态度完全强硬不起来,不复往日凶巴巴的模样。
她虽然听不懂石澈话中含义,但见石澈那满含深意的笑容就知道不是好话,“天天这副浪荡样子,惹人讨厌,”接着冲外面喊道:“春娥!死丫头,又跑哪去了?”
春娥端着一个铜盆出现在院门口,焦急回应:“小姐,我去端洗脚水了呀。”
可能因为着急,春娥脚下拌蒜,往前摔去,“哎呦”一声,铜盆落地发出巨响,热水洒了满地。
春娥一脸委屈的站起来,一顾不上膝盖的疼痛,“我,我再去打水。”
苏见月也知道这次是自己理亏,“算了,等下让别人去吧。”
却见石澈已经上前拿起铜盆,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见月只以为石澈是听了自己前面的恶语,不高兴的离开了,气恼的把书丢在地上,“破书,谁稀罕!”
春娥瘪着嘴凑近凑近苏见月,“小姐,别扔了,这个月你都扔了三本了,这书太难买了,还要加价。”
苏见月更气了,自己怎么那么贱,怎么总是忍不住想看那登徒子的书,真没出息!
春娥已经捡起地上的书,“一套经诗全集也不用一两银子,这书却要五两,贵死了!”
“丢茅坑里去!”
“哦,”春娥不情不愿的转身,琢磨着要不要把这本藏起来,让母亲拿去卖掉,五两银子真的好多呀。
可她还没走出几步,苏见月又喊道:“回来!”
春娥不解,呆呆的走回。
苏见月把书从春娥手里拿回,“你怎么不劝我?留着垫桌角也好。”
春娥眨着毛茸茸的大眼睛,“五两银子的书垫桌角,太浪费了,我可以帮小姐换成别的。”
苏见月白了春娥一眼,“去去去,我就要用这个垫!”
“哦,”春娥嘟起嘴,无可奈何。
苏见月平常就喜欢逗春娥玩,可有时候又觉得自己的这个贴身丫环不够活泼,像个呆头鹅。
这时石澈却出乎意料的回来,还端着一盆洗脚水。
别说在古代社会,就是在后世,也有大把的直男认为男人给女人端洗脚水是很丢脸的事情,更是有伤男人尊严的羞辱。
石澈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人人都是平等的,女人可以给男人端洗脚水,反过来自然也没有问题。
他讨厌的是双标的女权,既要平等,又要处处优先,甚至是特权。
那就别怪他手黑,心狠。
苏见月和春娥都呆在那里,这在后世不算稀奇的举动,在她们看来极其震撼,因为她们已经习惯了男人就是天的世界,哪怕是没有家庭地位的赘婿,也很少听说要给女人端洗脚水的。
想想也是必然,就算是入赘,两夫妻也还是要生活在一起的,如果真的处处羞辱,那生活也无法继续,何况能招赘婿的家族,谁还没有几个使唤用人,根本不用为难。
石澈大大方方的把铜盆放在苏见月脚下,“洗吧,”接着又想起什么,“哦,玉足不能给我看是吧?正好我出去看看那些机关有没有问题,”他也不等苏见月搭话,转身就又出了绣楼。
直到石澈再次没了影子,苏见月才回过神来,眼神复杂的盯着脚下的铜盆,不知在想些什么。
春娥单纯的如同白纸一般,毫无顾忌的说道:“姑爷好怪,有时候像个话本里的大侠伟丈夫,有时候又像个下人,真怪。”
整个苏府的下人都天天“姑爷”的称呼石澈,苏见月也懒得再纠正,算是默认了。
可今天,她没来由的又提起这事儿,“没成婚前,叫他石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