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不是旁人,前不久因战功得以回朝的大皇子。褚昭然给皇后的计谋生效后,有人想让大皇子趁机再添一份功绩,提议让他前往汝阴郡赈灾。谁料大皇子竟然主动表示,国内接二连三灾情,恐突厥人趁机南下,申请回雁门驻守。
褚昭然出发前,这位已经赶往雁门了。如今怎么会在此处?又为何会如此气急败坏地对人大打出手?
“这不是……”周暮山认出来人,不由惊讶出声,他刚开口,便被褚昭然捂住嘴。
“什么都别说,快走!”褚昭然压低声音道。
说完拽着周暮山的衣服,二话不说将人拉着下了楼梯。不管大皇子在此处做什么,趁大皇子没发现他们存在,抓紧立刻才是真的。就假装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静等大皇子下一步动作,免得此时暴露后,节外生枝。
“你还饿吗?”出了酒楼,褚昭然不忘周暮山只吃了一半的事实,主动提议道,“要不要再寻个地方吃点?”
周暮山摇摇头,都撞上这么奇怪的事情了,他哪里还有继续有吃东西的心情?
褚昭然哦一声,“既然不饿,随我去个地方吧。”夏日天长,此时还来得急。
周暮山好奇地问:“什么地方?”
“去看看百姓真实的情况。”褚昭然语气低落的说道。刚刚小二说得清楚,西市南边的房屋还没来得及修缮,她想先看看房屋损毁情况。
二人穿过人声鼎沸热闹非常的西市,一路南行,越走遇上的行人越少,周边像是被人逐渐调低音量,越来越安静,到最后,能够清晰的听到褚昭然和周暮山的脚步声,街道两边坍塌的废墟从越来越多。
仿佛像是到了人迹罕至的墓园,四周连一点生气都没有。
褚昭然想到这个形容,心中一阵叹息,其实此处说是墓园也没有问题,这坍塌的一座座房屋、墙壁,不知有多少处下面埋着尸骨。这里,既是这些亡者生前的家园故土,又是他们死后的埋骨之地。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他们面前已经几乎看不到一处完整的墙面了。
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一片寂静,死一样的寂静。目之所及,一片颓败,到处是破砖烂瓦,坍塌的院墙,屋檐落寞地躺在地上,上面蒿草丛生。
这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是,几乎随便扫一眼,就能看到一处被砖瓦掩埋只露出一小节肢体的场景,甚至还有暴露在外的断肢,夏日炎炎,断肢已经开始腐烂,苍蝇、老鼠正围着疯狂进食。
褚昭然觉得恶心,转头看向一边,却不想从直接对上一双绝望的眸子!眸子的主人被压在砖石下,透过缝隙向过路之人展示自己临终的模样。他死不瞑目,他的脸已经开腐烂,隐隐看到蠕动的蛆虫。
褚昭然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嘴转身往回走。
周暮山紧跟其后,脸色同样难看,不知道是不是看到更恐怖的画面。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直到到了驿馆前面,老远看到慕云琅的身影。
褚昭然想都没想,直奔慕云琅跑去,扑进他的怀里,环抱住他的腰。她抱得有些紧,二人身体几乎没留一点空隙,透过轻薄的衣衫,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慕云琅头一次收到这样的待遇,他吓了一跳,两手下意识举在空中,目光朝快被惊到下巴的周暮山看去,无声询问:“出什么事了?”
周暮山想到刚刚看到的场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终是没忍住,转头跑到墙角,扶着墙大吐特吐起来。
既然在周暮山这边问不到答案,慕云琅便收视线,手有节奏地轻轻拍着褚昭然的肩头,柔声道:“遇到什么事了?”
褚昭然没说话,将头埋在慕云琅怀里,一点不愿回忆她看到的画面,这个时候,她只想寻一个宣泄的出口或者情感的依靠。
见到慕云琅,她就像流浪的人见到亲人,惶恐的心终于找到依托之处。
许久,褚昭然喃喃道。
“太恐怖了。”
……
翌日一早,褚昭然他们一行人在太守的带领下在城中四处考察。许是因为白日人多,那些还未修整、坍塌成一片狼藉的地方,看上去没有昨夜那般荒凉可怖。
不过,看着这片颓败的断壁残垣,在场众人心情都十分沉重。
齐太守这几个月的经历早就对这些麻木了,他算得上是在场中唯一一个心情没受到任何影响的人。
昨日客套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今日便该进入正题。
齐太守冲着监丞拱手,郑重拜托道:“陆大人,这便是我们楼烦郡全部情况,接下来就请诸位费心了。”说着,他便对着监丞鞠了一躬。
监丞立刻双手将他托了起来,“太守客气了。”
褚昭然对这种官场老油条们互相客套的场面没什么兴趣,早在齐太守鞠躬之前,她已经转身走到一处只坍塌了一半的房屋前。
她想研究研究,到底是什么原因,能在所有房屋几乎全部损毁的情况下,这间屋子还能有一半屹立着。
就在褚昭然围着那坍塌了一半的房子转悠时,那头和太守寒暄的监丞突然冲着褚昭然喊道,“褚大人。”
褚昭然虽不明白监丞为何突然喊她,但她还是朝对方走了过去。
见褚昭然走过来,监丞笑呵呵地问道:“褚大人,可是有发现什么?”
他语气宽和,不像是上官的语气,倒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口吻。听得一旁的齐太守心中泛起嘀咕,这口吻是不是太奇怪了些?
听到监丞问话,褚昭然便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监丞听完后,先是一愣,他没想到褚昭然这个女子到了现场,竟然会这般老练地研究起现场的情况。
不过转而他便释怀了,褚昭然若是没有一点本事的话,宫中怎么可能会派她这个女官出来?
“既如此,不知你有何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