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威并施下,褚昭然算是顺利在将作监任职了,但想扎根于此,培养自己的势力,插手将作监事务,她要走的路还有很久。
不过这对褚昭然来说不算难事,她有的是耐心,一步一步来。
褚昭然就任的第二日,三司衙门已经对被送去的庞姓少监有了处置。不出褚昭然所料,此人经手的十余起项目,均有贪污之行,所敛钱财数百两。更过分的是,他苛待丁匠,随意克扣匠人们工钱不说,对那些服徭役者更是随意打骂。
这些事原本看在他叔父的份上,都被人悄悄遮掩着。但他踢到褚昭然这块铁板,旁人不敢再为其隐瞒,他所犯之事都被公之于众。
按本朝律法,官吏侵吞、窃取、骗取国之财务者以“入盗罪”论处,凡涉案金额达百两者,当处以极刑。
也就是说,这位嚣张至极的少监脑袋难保。
同时,按本朝律下级官吏犯账,长官连坐。那两位尚在家中的监丞都来不及销假,便已经被吏部将官职撸了下去,
吏部的动作很快,将人撸下去的当天,便将新的监丞和少监的人选递了上去。两日后,经由皇后批准后,将作监新的监丞、少监新鲜出炉。
原来的许少监和从工部调任的郎中晋为监丞,另外还从工部调了一名员外郎,由这位员外郎和将作监的一位姓常的少丞一同担任新的少监。
至于褚昭然,她依旧是将作监的编外人员,并无指定职务。
如此调动,让一直盯着将作监的言官们放下心来,他们之前一直担心将作监此番动作,会让褚昭然这个女子上位,那样的话他们一定会拼死进言,阻止牝鸡司晨的事情发生。
将作监和朝堂的动向如何,褚昭然暂时没有理会,她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做任何事情都会被人无限放大。
所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要尽可能做个透明人,让自己在京中的热度降下来。
此后褚昭然每日按时点卯,到了将作监后,便一头扎到将作监存放历年档案的屋子,除了用餐或是如厕,中途基本上不会踏出这间屋子。
刚开始,一些过去存放文书的匠人还觉得稀奇,有些胆子大的,会故意借此机会去看看传说中京城第一美女和第一怕死鬼的风姿。但时间久了,大家新鲜劲过去,这样的事情便少了许多。
褚昭然能够安静地翻看将作监各个时期建造的图纸和资料,这就是这段时间的学习,让褚昭然这个现代建筑师真正了解古代建筑施工工艺和流程,给她后来的建筑生涯打下了基础。
当然,这都是后话。如今的褚昭然如饥渴许久的人,忙着从浩瀚的资料中汲取资料。
上一世她们在学中建史的时候,教授此课的老师曾惋惜感慨:“其实预制装配式建筑,在我们老祖宗那里已经开始使用,并且达到极致的程度。以斗拱为例,虽然看上去复杂,可实际施工时,都是通过层层搭建实现的。层层探出成弓形的承重结构为拱,拱与拱之间垫的方形木块为斗。
斗拱在建筑中不但能起到荷载、装饰、抗震以及增大挑檐尺寸,同时还能通过斗拱的尺寸推算出建筑规模体量。其精准程度能够和现在电脑建模相媲美。正是因为对尺寸的精准把握,古人能够在极短的时间进行拆建、组装。
可惜的是,随着岁月流逝,这种计算方式并没有流传下来。”
彼时,褚昭然尚有着要把“中式建筑和现代建筑融合”的豪情壮志,听到那样伟大的技艺没能流传下来,惋惜许久。
虽然后面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快把她对建筑的热爱磨平,但她这份梦想还留在心中。
让人惊喜的是,这段时间的翻阅,褚昭然从建筑图纸中发现,每个建筑的构件尺寸都是呈一定模块的,简单说它们都按照某个数字的倍数来制作!若是搞懂这个数字的意义,或许她便能知道失传的计算方法!
有此发现,褚昭然整个人都振奋起来了,一整天都拿着图纸在书案前写写画画。偶尔见到慕云琅,二人在院中聊天时,褚昭然都不自觉说起自己的发现。
“我和你讲,这可是一个特别伟大的发现,若是我找到其中规律,并且记录下来,说不准这种计算就不会失传了。”
褚昭然抱着慕云琅的胳膊兴奋地说道。
难得见这样外放的褚昭然,慕云琅一边面含笑意地看着她,一边留心门外的动静。虽然圣人和皇后那边已经分别对他们两个言明,可以默认二人的交往,但毕竟还没定亲,在宫中让旁人撞见不好。
往日褚昭然也十分注意,可今日她实在太过激动,一时有些忘形。
不过她这份兴奋劲儿没能维持多久,很快她就发现:这件事想弄懂当真不易,别看只是模数的事情,但这个模数是怎么来的,她没找到一点依据。问了好多人,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没办法,这个时代匠人的技艺大多都是口口相传,很少有人把自己的经验记录成册。这就导致后面传承时,出现只知道结果,但不知道缘由的情况。
“唉。”褚昭然看着面前的图纸,“望纸兴叹”。而后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她要从将作监匠人这里着手,把他们知道的经验都总结下来。就像皇后说的没有先例便创造先例,如今没有典籍她就自己总结典籍,日后有机会,她把全国的匠人都走访一遍,就不信找不到模数的由来。
说干就干!
褚昭然有了想法,托慕云琅换了些碎银两,在将作监放下话:凡事有建造工艺的窍门经验,一条经验换十两纹银。
十两纹银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这些匠人做的时间久,哪个没有十几条自己的窍门经验,若是都拿来换银子,岂不是要有几百两的收入?
天底下会有这么好的事情?
众人持观望状态,都不信褚昭然能拿出成千上万两银子,用来干如此赔本的买卖。
反而,随着第一个人和第二个人成功用自己的诀窍换了银子,观望的人再也坐不住了!盖房子的事就那么多流程,每个人或许经验诀窍不同,可总有大同小异的。他们去晚了,失了先机,到手的银子可就飞了!
一时之间,众人一窝蜂地往褚昭然那边跑去。就连不是专门修建房子的匠人都跑来询问,他们知道的技艺能不能拿来换银子。
对此褚昭然来者不拒。
就在褚昭然这边如火如荼地收集着资料,朝堂上居然接到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北边战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