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选后第二日,褚昭然一早起来,开开心心带着银花出了宫。宫门口内侍省安排的马车早已等候着,假期来得突然,褚昭然没来得及给家中送信。等她进门时,好悬将国公府众人吓一跳。
褚昭然人刚踏进二门,门口的小厮已经将她回府的消息传到各院,等她到了寿安堂,除了还在官署的国公爷和褚湛外,其余人都在正堂内等着她了。
待褚昭然给众长辈见礼后,众人按序坐下。褚昭然坐在萧氏下首,手被萧氏紧紧握着。仿佛怕她随时飞走一般。
老夫人顾念她们母女情分,强忍着将人拉到身边的念头,隔空打量着褚昭然,关切问道:“听说你病了一场,如今可好全了?”
褚昭然脆生生道:“祖母放心已经好利索了。”说着,她扭头看向褚昭筠,笑道,“还得感谢昭筠,没有她数日陪伴开解,我未必能这么快好起来。”
“往后莫要忘了这段情分。”老夫人叮嘱道。
褚昭然连连点头,“自然不能忘!”她话锋一转,主动提起回府缘由,“皇后娘娘听说昭筠好事将近,特给我恩典,命我回来添妆。待昭筠成婚后,再回宫中。”
她话音刚落,只听一个俏生生的声音响起,带着雀跃。
“那大姐姐可以和我们一起过中秋了呀!”
褚昭然笑着看向说话之人,“是呀。”
今日八月十三,而昭筠婚期定在八月十九,托她的福,乾化十三年的中秋她还能在家中度过。
先前说话的八姑娘闻言立即欢呼起来,若非五姑娘拉着,此时她都要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褚昭然面前了。
众人在小八的欢呼中,都露出愉悦的笑容。一时间寿安堂笑声不绝,春意盎然。在这种气氛下,众人的话题都轻松许多,丫鬟们来回添了几轮茶水,老夫人便让姑娘们先回去,只留下两个儿媳妇和褚昭然三人。
“听昭筠说,此前你都在宫中学规矩,如今可有变化?日后你要在何处任职?”老夫人到底见识多,一下子戳中关键。宫中六局二十四司,不论褚昭然被分到何处,国公府总能找到几个熟人。虽说宫中有皇后做褚昭然后盾,但皇后站在高处,某些隐秘角落她未必能注意到。这时候,小人物的作用便显现出来了。
褚昭然沉默了一下,她知道老夫人的打算,可将作监……除了四品左右的小官外,多是以劳动力或者技术性的匠人,这些人的级别,国公府根本够不着……
而且,此事没有先例,她去将作监任职前,虽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谨慎环顾四周。道:“请祖母屏退左右。”
老夫人微怔,忽然觉得此时有异,她正襟危坐,挥退屋内丫鬟仆役。
屋内只有自家人后,褚昭然才吐出三个字:“将作监。”
老夫人皱了皱眉,诧异道:“怎么会分到此处?宫中并无此先例啊。你一个姑娘家,在将作监能做什么?”
褚昭然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暗道:能做的地方还挺多的。金玉珠翠、犀象宝贝和精美器皿这些做不了,可盖房子她熟啊!
见褚昭然不语,萧氏有些心焦,催促问道:“你姨母怎么说?”她想着实在不行,进宫求求皇后,怎么说也得在后宫,受皇后照拂才好。到了将作监,离了自家势力范围,万一受欺负怎么办?
况且将作监都是男子,昭然成日与他们同在一处,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这便是姨母的意思。”
褚昭然话音落下,屋内顿时陷入沉默,若是皇后的意思,这就难办了……
屋内气压降了下来,除了褚昭然,其他人脸上的神色都相当凝重。
“咳。”褚昭然赶紧摆手笑着缓和气氛,宽慰道,“其实将作监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只和几位主事打交道便是,他们既能做到主事的位置,定然不是蠢笨之辈。除非吃了熊心豹子胆发疯外,是绝不会找我麻烦的。”
有人找她麻烦还是好事呢,正好叫褚昭然借机立威。褚昭然上一世虽然在设计院工作,但免不了要去现场和工地上的人打交道。和他们打交道,她有的是经验。
上一世她不会吃亏,这一世生在豪门贵胄之家,有着天然的阶级优势,真有人欺负到她头上,她有的是“好果子”等着他们。
老夫人点头:“这倒是个法子。”说完这话语气倏地一变,忧心忡忡道,“只是单与主事相处,手下无人,若想成事怕是不成。”
褚昭然根本没把此事看成难题,云淡风轻道:“只要我手里有银子,不怕无人替我卖命。”有钱都能使鬼推磨,还怕使唤不了区区打工人?
“胡闹。”老夫人脸色一沉,“威逼利诱怎会是长久之计,君子所为?”
老夫人手指轻敲桌面,一字一句道:“善为士者不武,善者者不怒,善胜敌者弗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用人之力,是为配天古之极。”
这是老子《道德经》里的话,大概意思是:善于带兵打仗的将帅,不逞其勇武。善于打仗的人,不轻易动怒。善于战胜敌人的人,不与敌人正面冲突。善于用人的人,对人表示谦下。这叫做不与人争的品德,叫做运用别人的能力,符合自然的道理。
本来褚昭然并没讲这话当回事,可当她回忆起上辈子和团队的人打交道时,恍然发现,她上辈子能将团队的人凝聚起来,靠得就是没架子、接地气,所谓“为之下”。
重利之下固然有勇夫,但光以利益驱使,她能驱使,旁人亦可。这个道理她怎么能忘记呢?
褚昭然面露愧色,“祖母说的是,孙女记下了。”
说完,她郑重其事作揖,掷地有声地说道:“今日所犯之错,绝不再犯。”
“切记。”老夫人叮嘱道,说罢她摆了摆手,“我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闻言众人便要起身告辞,这时褚昭然突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