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先是一怔,转而气笑,佯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小妮子,我刚帮了你。转头就要把我卖了去。”
褚昭然嘿嘿一笑,难得用讨好的语气说道:“我这哪儿算卖你啊,不过是看凌大姑娘对你一片赤心,替她帮忙打探一下心上人的喜好。”褚昭然一点不为自己睁眼说瞎话感到心慌,说得那叫一个坦荡。
“我和凌大姑娘便是幼时都不在一处玩耍过,她怎会对我有心思?”三皇子困惑问道。
褚昭然糊弄道:“心有所属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或许是某次凌大姑娘惊鸿一瞥,一见琰郎误终身了呢?”这话纯粹扯淡,叫凌大姑娘“误终身”的,是三皇子妃的位置。
“这话太过轻佻,表妹日后莫要再说。”三皇子突然变了脸色,脸上再无笑意,板着脸严肃叮嘱道。
可能因为发烧的缘故,褚昭然此时如醉酒一般,早没了往日的谨慎。被三皇子训斥后,褚昭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失言了。
看到褚昭然诚惶诚恐的样子,三皇子于心不忍,叹了口气,缓和说道:“表妹,你知晓的,我的婚事并非我所能做主的。”这是句真话,不但是三皇子,就是其他皇子,姻缘一事,都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
“所以,莫要让凌大姑娘费心了。”
“表兄,这勋贵之家,谁的婚事又是能自己做主的?大家都身不由己。我今日并非帮凌大姑娘做媒,非要你允她给位子。定远侯府的腌臜事,你多半是也是知晓的,她活得艰难,我总想帮她一把。”
褚昭然每次看到凌大姑娘,都忍不住唏嘘,有时候她想教凌大姑娘学些本事,好让她带着母亲脱离定远侯府生活。可这总归是不现实的,这个世道哪里会有女子单独立身的?
不说凌大姑娘这种养在深闺之人,便是她褚昭然,离了祁国公府,离了皇亲国戚的身份,她都很难给自己博一份前程出来。当然,这是指不依靠男人的前提下。
没办法,士农工商,这个时代男子博前程的地方,都没给女子留机会,给女子留下的,只有“嫁人”一条博前程的路子。
褚昭然不愿走这条路,所以选择选了皇后给的另外一条出路。但她不会为此看不上选择“嫁人”这条出路的女子,相反她愿意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帮她们一把。无他,求一个心安。
褚昭然收起心中七七八八的念头,觉得此时气氛过于严肃,干脆换了个语气,和三皇子开起玩笑来:“我不过是替凌大姑娘打探一下情报,表兄这般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逼婚呢。”
三皇子被她逗笑,但嘴上恶狠狠地教训:“胡说八道。”
褚昭然双手合十:“我错了!还请表兄高抬贵手,莫要计较。顺便再帮我写一份喜好清单呗。”
韩宫令匆匆赶来时,正好撞见他们兄妹二人相视而笑的画面,韩宫令愣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
褚昭然听到动静,转头看到韩宫令,心说:今天可真热闹啊!
她起身,一边迎上去,一边说道:“姑姑怎么来了?”
韩宫令顾不上顺着额头滑落的汗珠,动作利索地二人行礼:“奴婢给三殿下请安,给汝宁县主请安。”
三皇子和褚昭然见到韩宫令时,两人都十分默契地起身。三皇子对韩宫令颔首示意,“姑姑快快请起,不必多礼。”
韩宫令应了一声,直起身子。转头拉着褚昭然的手,关切问道:“县主身子……”她话还没说完,发现褚昭然手烫得惊人,惊呼道:“县主的手怎么这般烫?可是又高热了?”
“高热?表妹病了?”
三皇子震惊,旋即反应过来,为何褚昭然面色憔悴却脸颊带红,他以为是自己刚刚训斥,让表妹面子上挂不住,所以才红了脸。没想到竟然是表妹生病了?
三皇子忽然回想起先前女官们的言辞,心里恍然:对了,刚刚那几个女官也说昨夜表妹服药来着。
“表妹既病着,还是快些进屋,免得受风加重病情。我这就命人帮表妹请太医。”
说着,三皇子便要往外走,吩咐自己身边的内侍去。一旁的韩宫令慌忙开口:“殿下奴婢已经派人去请了。”
韩宫令奉皇后之命过来,自然要做足准备,早就指挥小宫女去太医院寻人了。倒是不用担心小宫女请不到太医,含凉殿的宫女传信,太医院可没胆子拒之门外。
“给三殿下请安。”
说话间,含凉殿的宫女已经带着三名太医走了进来。
三皇子淡淡回道:“免礼,你们不用管我,只当我路过此处,抓紧时间帮表妹瞧病吧。”
三名太医口中称是,可没人敢真的敢不理会这位三殿下。要知道这汝宁县主的院子,可是内文书馆旁边,地处偏僻,三殿下怎么会特地路过呢?
更何况,三殿下还毫不避嫌地以“表妹”一词称呼汝宁县主,这个称呼,将三殿下对汝宁县主的态度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们悄然将目光在三皇子和褚昭然之间来回挪动,这二人,男子端方雅正,女子美艳大方。两人虽然站得有些距离,这周身气场却极为契合。
究竟是年慕少艾,还是兄妹情深……这就是仁者见仁的事情。
甭管在场众人如何想,褚昭然在众人若有似无的目光下,淡定向三皇子说道:“殿下,我身体抱恙,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三皇子摆手表示无事,催促道:“表妹快些进屋让太医瞧病吧。”
一旁的韩宫令附和道:“对,县主,您快些进屋。”她簇拥着褚昭然往屋里走,脑海中却不由想起刚刚看到褚昭然和三皇子相谈甚欢的场面。
韩宫令不由心花怒放起来,之前她还惋惜三皇子和汝宁县主的婚事不了了之呢(皇后当初要赐婚的消息,她是知道的),没想到这二人私下里关系这般融洽。三皇子甚至为了汝宁县主,特地跑来这偏僻的地方。看来这婚事,迟早还得比提起来啊。
韩宫令思绪乱飞,恨不得即刻回到清宁殿向皇后娘娘汇报此事。
进门直奔东次间,韩宫令看到地上坐着的宫女,狐疑道:“你是何处当差的宫女,怎会在此处?”
褚昭然看着神色慌张的宫正司宫女,不由苦笑:把这个人给忘了。
黛娟看着屋内几人,欲哭无泪。她原本只是被拉来作证,被褚昭然吓唬着改了口,本想找机会离去的,可后面这个院子里不断来人,而且每一个都不是她这个小角色能够接触到的人物。她怕牵连自身,就一直躲在屋里,想着这些“神仙”们离去,自己再出去的。
可谁想,这些人竟然又进了屋。如今,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褚昭然替她解围道:“我是来帮宫正大人送东西的。”说着,她给还坐在地上的黛娟打了个眼色,“愣着干嘛?东西送到快些回去向你家大人复命吧。”
黛娟听到吩咐后,也不管韩宫令如何反应,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外跑、
韩宫令何许人也,哪里不会看出其中藏有猫腻,不过既然汝宁县主愿意放这个小宫女一马,她自然不会惹人嫌地戳破其中玄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褚昭然坐在榻上,手放在炕桌上,太医们轮流把完脉,得出的结论和李太医的诊断无二——风热入侵加气机郁滞,前者好医,后者难治。毕竟良医难治心病……
“诸位先开退热的方子吧。”褚昭然语气淡淡的,仿佛被诊断出“气机郁滞”的不是她本人似的。她还记得让银花把自己之前吃的药方拿来给几位太医瞧,免得不同药服下去,互相起冲突。
众太医对着李太医的方子研究了片刻,斟酌着改了几味药,便带着药方告退了。至于药,会由太医院的内侍送过来。
送走太医,韩宫令也要告退了。虽然韩宫令极力让褚昭然留在屋里休息,但褚昭然还是将人送出门外,毕竟院里还有刚拉着太医说完话的三殿下,她总要亲自把这位一并送走的。
韩宫令有意给这对表兄妹腾开空间,所以一出门,便借口要急着给皇后娘娘回话,先行溜了。留褚昭然和三皇子看着韩宫令匆忙的背影,两脸莫名。
许久,三皇子率先开口:“表妹,我先告辞,你好好养病。切莫多想。”
褚昭然点头答应,将人送至门外。看着人迈步离去,不等她回身,又看到三皇子折了回来。
“昭然,我有话叮嘱你。”三皇子说道。
他环顾四周,确保无人后,压低声音,对褚昭然道:“我知宫中艰难,但你不必委屈自己。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派人去找我。”
褚昭然微怔,随后连连摆手,“表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不必如此麻烦了。”她要在宫中十年,总不可能时时刻刻向三皇子求助,这些事情还是要她自己处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