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攸还记得阮清出事的包间,和他老舅家一个门牌号,很好记。
门口的保安倒也不拦,纯粹是他身上的女仆装帮了大忙,他们还当这是哪位有特殊爱好的老板叫的“小公主”。
在客人来来往往的长廊中,乔攸一眼就瞥见了那醒目的红色脑袋。
他老早就想吐槽了。
小说里为了衬托男主们干净纯和的气质,一定要给男主身边人安排上五颜六色的花脑袋。
丝毫不考虑顶着这样的脑袋搞事,是不是不太方便。
红毛周少和一个陌生男人站在操作间前面窃窃私语。
那男人头戴鸭舌帽,身穿绿马甲,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说完话,周少进了操作间,马甲男行色匆匆离开。
乔攸不觉得周少进了操作间是想为保洁阿姨分担工作,其中肯定有猫腻。
他趁着走廊上的客人走得差不多,悄咪咪溜到操作间门口,用墙沿隐蔽自己,轻轻推开房门,透过小缝向里张望。
里面空无一人!
周少像小美人鱼一样变成泡沫消失了。
操作间就巴掌大点的地方,人总不可能藏在垃圾篓里吧。
乔攸起身进屋,随后关门,去翻了翻垃圾篓。
和他想的一样,没有。
看过上万篇小说的经验告诉他,得敲敲墙壁。
挨个敲过去,别说,还真有一面墙发出了空洞的“咚咚”声。
小说诚不欺我。
他用力一推,那面墙转了一圈,赫然发现,里面是一条暗道。
而墙后摆着一只行李箱。
他关好机关墙,点亮头盔上的手机照明打开行李箱,箱中一片白花花刺痛了他的双眼。
透明薄膜袋里全是危险的白色粉末,目测至少十几公斤。
得,有人得准备吟唱铁窗泪了。
他站起身环伺一圈,目光落在保洁车上。
……
包间里,周少叮嘱阮清:
“进了操作间左侧墙壁推开就能看见行李箱,你拿到箱子去门□□给一个穿马甲的朋友就行。”
阮清也不算蠢到无可救药,还警惕地多问一句:
“只是交个行李箱就能赚二十万,里面该不会是违禁物品。”
“你小说看多了吧,咱们清清白白正经生意人会碰那玩意儿?得得得,给你解释一下,我那朋友藏了点私房钱,而他老婆简直就是人形追踪器,藏老鼠洞里都能给他嗅出来,我朋友看准了一块项目需要钱投资,老婆死活不给非说有风险,他只能出此下策,说是事成之后分我二十万。”
阮清半信半疑:“真的?”
周少怒翻白眼:“你不愿意我自己去,反正我是听说陆少买了不少皮鞭啊乳夹啊,你要是能忍,我尊重你的命运。”
阮清红了脸,别过头:“知道了,我相信你就是了。”
他离开包间,周少摸着下巴露出一抹邪笑。
陆景泽,你就等着你的亲亲小宝贝牢底坐穿吧,我还要你陆家落得个“涉毒□□”的罪名。
他摸出手机,按下“110”。
阮清找到操作间打开门,和周少说得一样,推开墙壁能看到暗道中的行李箱。
他犹疑片刻,拎起行李箱阔步离开了操作间。
出了门,发现外面已经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透过朦胧雨帘,他看到了周少那个妻管严朋友。
阮清心中不安,但为了钱也只得在心中安慰自己:
没事的,对方是陆景泽的朋友,不可能害我。
他走到“朋友”面前,甚至还非常有礼貌地鞠了一躬。
没等开口,倏然间!警车的鸣笛声划破雨夜,在二人面前来了个急刹车。
“朋友”鸭舌帽一扣,拔腿麻利开溜,扔下不知所措的阮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几个警察从车上跳下来,兵分两路,一路去追赶逃跑的马甲男,一路控制住阮清,让他打开行李箱检查。
阮清这个时候还抱有一丝幻想,觉得只是误会,但也害怕,开箱子的手抖似筛糠。
一打开,一袋袋白色粉末整齐码放在一起。
阮清不可置信,只觉脑袋轰隆一声,如同天边炸开的雷。
“怎么了怎么了。”乔攸的声音突然响起。
阮清看过去,虽然他和乔攸不算特别熟,但看到熟悉的女仆装,也来不及思考乔攸为什么在这,只是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了。
他紧紧拽着乔攸的手,一遍一遍重复“我什么都不知道”。
警察也不管是什么,只说:
“我们接到报警电话,怀疑你涉嫌走私毒品,请你现在跟我们去警局接受调查。”
“我……我不知道里面是……是别人让我帮忙的,说这是他朋友的私房钱。”阮清含着泪,紧紧抓住乔攸的手,就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法律系毕业的他当然清楚,十几公斤的毒品意味着什么。
牢底坐穿都是轻的,要是他说不明白毒品来源,大概率直接死刑了。
警察沉吟片刻,这种戏精他见得多了,哪个罪犯在铁证如山之前不都是一句“我是冤枉的”。
“先跟我们回警局接受调查。”
这时,周少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出来了,一头火焰色的头发即使在黑夜也格外扎眼。
阮清见到他,心中燃起最后的希望,忙指着他道:
“就是他,行李箱是他让我拿的。”
周少愣了下,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阮清,作势研究半天,反问:
“你是……?哦,你是王总的儿子对吧,你怎么在这?怎么……警察也来了?发生什么事?”
这个时候,乔攸就不得不踩一脚当下娱乐圈了:
看看,学学,什么叫无痕迹表演。
面对毒品走私这种重大刑事案件,警方宁可错抓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你也跟我们一起走一趟吧。”他对周少道。
周少蹙着眉,脸上写满疑惑。
半晌,他看起来像是释怀了,一副良民相,坚定点头:
“好,我全力配合警方。”
警局里。
阮清坐在审讯室里,低垂着头,发丝遮了眼,在眼底投出一片阴影。
他一遍一遍重复整个事情经过,到最后他自己都记不清重复了多少遍,可警察还是依依不饶地盘问。
行李箱里的东西已经送到化验室,在出结果之前不能放人。
另一边审讯室里的周少也从容淡定地讲述全过程,警察听到了另一个故事:
周少和朋友来夜总会喝酒,正巧老爹急召他回家,出了门就看见被警察团团围住的阮清,在此之前,他们并没在夜总会里碰过面。
为了证实二人所言,警察通知了夜总会的负责人调取监控,负责人却道:
“因为监控磁盘过载了,我们刚好把监控拆了更换磁盘,凌晨十二点到三点期间是没有监控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阮清绝望地闭上了眼。
在没有任何通话、短信、监控证据的情况下,阮清所谓的毒品来源也只是他的一言堂。
乔攸在警务大厅的长椅上坐着等,脑袋一点点像小鸡啄米,昏昏欲睡。
“咔嚓。”两间审讯室的门同时打开。
周少和阮清均被警察带出门。
两人一见面,阮清哭着大喊:“你为什么要害我!!!”
周少挠挠头,依然是满脸懵逼:
“我害你什么了,你不能随便抓个人就赖吧。”
“都别吵了。”警察喝止住俩人,“疑似违禁物已经送去检测,出结果之前你们现在这里坐着……”
“陈队!”门外小警察一声吆喝打断队长,透着几分喜气洋洋。
这种来自警察的喜悦,很像是kpi到手的餍足。
小警察扬着手中的报告书:“检测结果出来了!”
陈队定了定神,严肃问:“是海/洛/因对吧。”
小警察笑容不断扩大:
“是洗衣粉!”
陈队:?
阮清:??
周少:???
陈队扯过报告看了眼。
鉴定结果:洗衣粉,薰衣草香型。
周少差点就喊出“怎么可能是洗衣粉”,好在智商尚且在线,到嘴的话咽了回去,话锋一转:
“洗衣粉你们闹这么大阵仗,无聊,我回去睡了。”
阮清止住哭声,鼻头红红的,小心翼翼再问一遍:
“真是洗衣粉?”
“千真万确,我还亲自闻了闻,是薰衣草香型没错,你别担心了,误会一场。”小警察笑呵呵地拍拍阮清孱弱的肩膀,示意他安心。
阮清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松了下来。
陈队却蹙起眉头,嘟哝着:
“那我接到的举报□□电话……是恶作剧?不是,洗衣粉为什么要分装成小袋弄得跟什么似的。”
乔攸下意识闻了闻手指。
上面还残留着清新的薰衣草香。
他只是担心周少会返回检查行李箱里的东西,正好看到保洁车里一沓薄膜透明袋,用来给客人装一些梅子干果。
所以费了半天工夫分装洗衣粉,以假乱真。
至于为什么警察刚到场时没说,这不是因为,还没把周少请到警局。
“警察叔叔。”乔攸从口袋摸出手机,“嗯那个……可能……虽然监控出了问题,但是呢,好像……”
他举起手机,明明是跟警察说话,却是冲着周少笑扬手机:
“拍到了些有趣的画面。”
“周——少——你要出大事啦~”乔攸笑容一圈圈扩大。
乔攸终于明白为何作者每次写陆景泽发癫之前都要水上几百字数用来烘托情绪,因为看到对方被温水煮青蛙一点一点陷入恐惧时的表情,着实满足了人性最深处的阴暗面。
爽感直逼考公上岸。
“警察叔叔,你都不好奇那些毒品藏到哪里了么。”乔攸笑问道。
而周少的眼神也随着这句话一点点涣散,失去了最后的焦点。
陈队接过手机点开视频,画面中出现了几个大腹便便的醉鬼。
然后是操作间前,周少和马甲男秘密私语,超强收声设备拾取到了人耳听不清的对话。
“周少你放心,十几公斤的毒那得多少钱,我有那么傻么。反正不是卖给别人,里面掺了点白面粉,到时这小子落到警察手里,警察可不会单点提纯计算重量,十几公斤,足够他上阎王面前喝靓汤。”
“聪明,事成之后,少不了你好处。”周少浑然不知死期将至,还在念读着反派炮灰标准台词。
尽管二人声音很小,但乔攸作为短视频up主,十分看重设备的收音和录像功能,买手机时也是特别考虑了这一点。
接着以第一视角进入了操作间,一通寻找翻出了行李箱,把里面的毒品取出来藏在角落,用桌布盖上,然后视角对准了保洁车上的洗衣粉……
周少情不自禁缩起脖子,幽幽环伺一圈。
每位警察叔叔脸上都挂着kpi送上门的满足微笑。
周少汗流浃背,周少两股战战,周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周少被警察围住了,周少被按住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比依萍找爸爸要钱那天的雨还大。
部分警察已经冒雨前往夜总会找寻毒品下落。
阮清最后重复一遍整个事情经过,算是做完了笔录。
小警察同他握了握手,真诚道了歉,随后道:
“后续如果有问题我们会再联系你,这些日子你先不要到处乱走,辛苦了,谁是你的监护人?”
乔攸举手:“我我我。”
这事儿干得神不知鬼不觉,最是不能让陆景泽这个癫子知道。
小警察瞅了眼乔攸身上的女仆装,别过头:
“我不信。”
“你怎么还谁说话都不信呢。”
“我现在住在lu电子集团总裁陆景泽的家……唔!”阮清话说一半,被乔攸捂住了嘴。
“可不敢说。”乔攸警惕地环伺一圈,害怕陆景泽忽然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跳出来。
警察对他们投去一道“我懂”的目光。
二十分钟后,尊贵的迈巴赫停在警局门口,车上下来的高大男人连伞也没撑,冒雨怒气冲冲直奔警局。
半晌,委屈巴巴被陆景泽提着后衣领的阮清出来了。
后面还跟着一脸要死不活的乔攸。
到家之前,车内阒寂到让乔攸觉得这个世界不真实,彼时的他还尚存一丝希望:
陆家的名节保住了,阮清也没遭牢狱之灾,应该……不用撑伞了吧。
刚到家,陆景泽紧抿着唇,面目森寒打开副驾驶把阮清拖下了车,往屋里拽。
“姓阮的,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下贱,背着我半夜私会周启忠,怎么,你有恋丑癖?还是说你就喜欢穷鬼,一个傅温谨不够,再来一个周启忠。”
乔攸:???
合着他生气的点在这里。
乔攸一个眼疾手快,先二人一步进了屋,从口袋里翻出塑料袋:
“刚拖的地……”
两人默默套好塑料袋,暴风雨再次来临。
“是,我受够了你对我的折磨,我宁愿去找一个丑男也不想继续在你身下承欢。”阮清提了提塑料袋,保证能完美裹挟鞋子。
“阮清!”陆景泽怒极而啸,“所以你宁愿跟着他贩毒是么!”
二人的争吵声吵醒了保姆们,大家伙揉着惺忪睡眼出来查看情况。
大多都是在门口看一眼,只有海玲首当其冲,生怕错过吃瓜好戏,外套都没穿只穿睡衣就跑了出来。
“好啊。”陆景泽一把揪起阮清的衣领,手攥得紧紧的,不住颤抖。
他用力一推,将阮清推出门外,声音盖过瓢泼大雨:
“那你去找他,别来求我。”
大门在响亮的“嘭”声后,世界重新归于一片寂静。
乔攸绝望望天。
门外,雨声、雷声交织成魔鬼的怒吼。
阮清站在滂沱大雨中,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他不是不知道因为自己的愚蠢闯下了弥天大祸,所以,就让这大雨全部落下,冲刷走他身上的罪孽吧。
陆景泽坐在沙发上看杂志,客厅里只留一盏昏黄壁灯,映衬着他冷漠的脸颊。
乔攸和海玲本想回去睡觉,但被他一声“在这等着”叫了回来。
两人面容发菜,不停打着哈欠。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景泽看了眼时钟,缓缓开了口:
“阮清在外面站了多久了。”
看热闹看得正起劲的海玲:“半小时。”
“去给他撑把伞,别让他淋死了,我嫌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