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115
秦玄记得，自己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嘴里仍旧喃喃念叨地是“我要观邸，我要银子，我要观邸里装满银子，永远也花不完的银子……”
执着之态，宛若求生。
这一觉好长。
再次睁开眼睛，脑袋昏沉，意识尚不清晰。
直到看到眼前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眼光逐渐聚焦，看到了福公公那标志性的，慈祥老奶奶一样的面容。
不知为何，此刻看到这张脸，秦玄松了口气，像是终于放心了。
他散架一样，四肢散开，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看着高不可及的宫殿穹庐，看似呆滞，实则脑海中在快速复盘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在想自己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他知道，在武帝这样的对手面前，任何一丝一毫的疏忽，都是致命的。
“秦总管，好点了吗？”
耳畔响起福公公含笑的话语。
秦玄看了看外面的光线，淡淡道：“我睡了多久？”
“太阳是不是该落山了？”
福公公笑道：“昨天的太阳早已落山，你现在看到的，是今天的。”
“什么？”秦玄一骨碌爬起来，道：“你是说，我在这里睡了一天一夜？”
福公公道：“也不是一直在这里，你看看自己身上。”
秦玄急忙低头，发现自己身着一袭华贵的紫袍，之前的衣服已经不翼而飞，他再次大吃一惊，颤声道：“福公公，你……动我了？”
福公公抿嘴笑道：“奉陛下口谕，咱家确实命人把你抬到华清池外面的池子里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又给抬了回来。”
秦玄沉默了一下，道：“这么说，公公看了我的身体？”
福公公神秘一笑，道：“怎么，怕看吗？”
秦玄的心再次提了起来。狗弄的武帝，用药酒考验自己也就算了，等自己昏迷之后，竟然还要脱衣检查。
盯着面前这个老太监阴险的笑容，猜不透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自己处处小心，况且昏迷之后阳气萎靡，他应该不会发现什么吧？
犹豫一下，秦玄才尴尬笑道：“那有什么怕的，随便看。毕竟，咱们都是一样的人。您说是吧，福佬？”
福公公展颜笑道：“说的对，咱们都是一样的人。”
“小玄子，我要去伺候陛下起身。时候不早，你也快点过去吧。今日庆功大宴，太和殿已经热闹起来了，你这个主角不要迟到。”
说完，匆匆而去。
秦玄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恍若隔世。他知道，至少目前这条命是保住了。
回头看看空荡荡的书案，那个要命的酒樽已经不见了。
其实昨天秦玄闻到酒中异常的味道，想起前世做卧底的时候，被灌下的一种迷幻药，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红色曼陀罗，又称彼岸花。
喝下去之后，会让人出现幻觉，下意识地说出内心深处的秘密。
武帝用这个来考验年轻干部，真是阴险毒辣。幸好他意志超乎常人，说出“想要观邸，想要银子”这种话，这绝对不算是假话，看来武帝已经相信了。
红色曼陀罗花毒，又是制造蒙汗药的主要成分，所以他喝下那一杯酒，幻觉过后，便昏迷不醒，直到现在。
想到福公公检查自己的身体，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发现异常，武帝有没有亲自在旁边看着？
心中终究是有些不安宁。
秦玄觉得，是时候打造一条可靠的后路了。
一边想着，一边跟着小太监往庆功宴所在的地方，太和殿走去。
刚刚走到殿门口，黄莺匆匆而来，带着几分欣喜，道：“你可来了！”
“你再不来，我真的要闯进去看看怎么回事了。”
“你怎么搞的，怎么跟陛下对谈，还能酩酊大醉，昏迷不醒？”
看着黄莺关切的眼神，秦玄便知道她一定是去养心殿找自己，然后被告知自己喝醉了需要休息，不便相见。
这种被关怀被挂念的感觉，让人心里暖暖的，他含笑道：“谢谢你，没事了。”
“你眼圈这么黑，是因为担心我，一晚上都没有睡吗？”
说着，伸手去摸黄莺的脸儿。
“老实点！”黄莺急忙后退一步，啐道：“谁稀罕你啊，你爱咋咋样，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连夜训练巡防营才没有睡好……刀给我！”
秦玄急忙把“流水”刀还给了黄莺，像是烫手的山芋。
想起来也有点后怕，武帝刚开始指责他是跟段无涯、寒鸦等人同谋的刺客，他又带了刀去见驾，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你先进去吧，有更担心你的人马上就来了。”
黄莺露出一个揶揄笑容，拿了刀便走。
不过临走才注意到秦玄竟然身着紫袍，她的眼睛不由亮了一下。
“喂，你干什么去？不是参加庆功宴吗，一起啊！”秦玄忍不住喊道。
劫后余生，像是又活了一遭，让他觉得眼前人愈加珍贵，有种舍不得分开的感觉。
黄莺大步走去，马尾轻扬，晃手道：“我去安排了巡防便来！”
秦玄知道黄莺说的“更担心你的人马上就来了”，指的是太子妃楼怀柔。
今日大宴，楼怀柔应该是要和武桀一起参加的。
想到自己一夜不回，她不知道该如何担心，急忙朝太和大殿走去，希望早点看到这心尖尖上的人儿。
一步踏入，花团锦簇。
庆功宴是欢悦的，为了迎合气氛，大家都没有穿古板的官府。
但即使便服，也是有讲究的。官位高低，主要以颜色来区分。
先是大殿门口，绿泱泱的一群。他们都是六品小京官，平时没资格上朝议事。今日武帝大宴，额外开恩，他们才有幸能够列席。
一个个脸上洋溢着登堂入室的激动之色。
中间最多的是绯色袍子的官员，其中又分为深绯和浅绯。虽然颜色接近，但是品级差了一级，也是界限分明。深绯一群，浅绯一群，如泾渭之水。
最前面也是气势最盛的，当然是紫袍。这是三品及以上官员才有资格穿的。
以太师为核心，六部尚书等人围绕左右，俨然群龙之首。
也是直到这时，秦玄才意识到自己穿着紫袍，似乎不太合适。
明显越级了啊。
这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王朝，有时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想要退回去换件衣服，但是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殿门。而且为首的太师一眼看了过来，似乎早就在等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