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徽垣宗的弟子离世,都会被葬入后山的无妄地。
水晶白玉棺穿过竹林,忽然被人拦住。
祝以舟一身猎猎白袍染满血渍,他声音嘶哑,面无表情挡在前面。
“把她还我。”
他左手握着玉青的骨笛,缓缓抬起直指送葬的弟子,一条深青的小蛇游上他肩头,仰起头吐着毒信。
几名弟子对这个师叔还有几分敬畏,前头引路的弟子拱手道:
“我等也是奉了掌门的命,还请师叔不要为难我等。”
祝以舟却不听他说话,他踩过竹林枯枝,衣袍无风自动。
“我再说一遍。”
祝以舟向来温柔如玉山,待人接物都温润有礼,不少女弟子都对他暗许芳心。
可如今这月清疏俊的脸冷了下来,他不再藏着眼底的阴暗狠戾,所到之处竹叶翻飞,利锐边缘闪着杀气。
“若是不想在此丧命,就把她还我!”
骨笛覆手,竹叶如利剑飞出,周围响起几声惨叫。
祝以舟走到棺椁之前,掌心按在边缘。
他咽下喉间的血腥气,手掌用力想要推开棺盖,忽然惊雷一声,他被一下撞退了数步。
“师兄,连你也要拦我?”
祝以舟擦去嘴角血迹,幽幽转头看向纪尘安。
他挡在祝以舟和棺椁之间,没有丝毫要让步的意思。
“师弟,你又要做什么?!让师妹在无妄地安息不好吗?”
不,当然不好。
“我和云儿定好了日子,冬月初二宜嫁娶……”
纪尘怒道,“你疯了?!”
祝以舟却没有因为被打断而气恼,他笑了几声,声音沉哑干涩。
“若师兄您赏脸,恭候师兄来喝杯喜酒,若是师兄您不赏脸……”
祝以舟敛了笑,眸中暗云翻涌,
“那师兄你还是一起去死吧!”
话音一落,竹叶瞬间调转方向,朝着纪尘安飞去。
祝以舟原本就经脉尽损,虽因为央云续上心脉,修为没有完全恢复,渐渐抵挡不过纪尘安的攻势落了下风。
纪尘安一掌击中他的心口,祝以舟飞进竹林,几棵青竹被拦腰撞断。
他几次想要站起来,却失了力气。
“师弟,我不杀你,你快走吧。”纪尘安居高临下看着祝以舟。
“不……还我,我走。”
“你觉得她真的想跟你回去?”
祝以舟闻言一僵,纪尘安又道:
“你之前其实想杀了央云师妹,对吗?你能骗得过她,却骗不了我。”
他看到了央云屋子里的那把琴,琴身上沾有剧毒,这毒短时间不会致命,但闻久了便会走火入魔气绝而亡。
徽垣宗上下,能炼出此毒还能进到央云屋内的只有祝以舟一人。
“师妹一直在找救你的法子,为了你,连自身的性命都能放弃,而你呢?”
“你从一开始就在骗她!如果知道你的真面目,你说师妹她会原谅你吗?什么合卺之礼,什么宜婚宜嫁,你难道不觉得心虚可笑!”
祝以舟喷出一口鲜血,他捂着胸口站起身,身子不受控制打着摆。
“别说了……别说了……”他的瞳孔失了焦距,逐渐变得茫然。
“是我的错,是我……”
一张红布从他袖口落下,缓缓飘到地上。
祝以舟转过脸,视线凝滞。
那日丝绸坊新上了一匹布料,她扯了一块绸布回家,问她拿来做什么,她抿嘴一笑,说要绣个盖头玩玩。
“为什么不找绣娘顺便订件嫁衣?”
“要等太久了……”
那时的他却读不懂她眼中情绪,只当她孩子心性。
她第一次做针线活,虽然没有多美,绣的鸳鸯喜字倒是初具雏形。
不过好看不好看,都只有他们两人看,她觉得高兴便好。
央云笑盈盈拿着红布到他面前,扬手将布扔起,飘飘摇落下的红布恰好落到她脸上。
她过来握住他的手,抬起捏住红布的一角。
像掀开一场经年亘古的梦。
梦中那人眼波流转,情意缱绻。
布下透着银朱色晕,眉目如画,灼灼娇艳。
“师兄,我来嫁你了。”
[滴,目标人物祝以舟,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100。
可共享目标人物100%气运。
滴,气运值100已到账。]
祝以舟浑浑噩噩离开了宗门,天高地广,他却不知该往何处去。
他又回到了之前住的小院,墙边的树木依旧茂盛,只是靠近墙头的一端结了些蛛网。
祝以舟捡起被扔在地上的功法,一页页翻动。
阴阳逆转,摧心毁脉,她死他生……
祝以舟想起那一碗碗汤药,每炼一回,便是剖开血痂再自杀一回。
他的小师妹原来最怕疼,在山上练剑时伤了手,常要躲起来抽抽噎噎地哭。
可为了救他,他向来娇气的小师妹要一次次承受这蚀骨之痛。
祝以舟忽然抬起手,猛地扣着喉咙,像要呕出喝下去的血,他又哭又笑状若疯魔,纸页被泪和血濡湿,逐渐变得破烂不堪。
对不起,你所敬仰的师兄是个烂人。
对不起,师兄没能保护好你。
对不起……
对不起……
他想再见她一次,再抱她一次,再听着她软软唤一声师兄。
可他知道,他早已没有了资格。
雨水落下,冰凉的水珠打得树叶簌簌掉落。
旧景如故。
只是树间再没那簇毛茸茸的影子。
树桠往下沉了沉,那女孩眉眼弯弯伸出手,问他要不要去看热闹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