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统眼行军艰难, 为了早日攻陷洛阳，与不少夷族部落联合，又煽了造反的庶民, 因此攻打成安郡的, 除了一半豫王叛军, 许多都是粗野的族与怨气滔天的庶人。所到之处烧杀劫掠，不分老弱, 男子杀尽，女子受辱。
士庶之间的天差万别，早已让被欺压已久的庶人不满，因此被们俘获的士族, 无论好坏，多是被斩首示众, 将人头当做旗帜高举着，以此宣泄们的怒火。
成安郡的百姓们人惶惶, 当地郡望更是如此, 求神拜佛祈求魏玠能守住成安郡，然而由于的计谋了错, 让齐军元气大伤，军中也不乏有对的奚落与怀疑, 却又无人敢承担起魏玠此刻的职责。
魏玠领兵击退叛军三万人，城中将士却仅剩八千。倘若等到敌军增兵围困, 只怕是要陷入绝境。
发觉薛鹂颤抖, 中第一次生了摇。薛鹂倘若随着薛珂走了, 会被薛珂毫不犹疑献给赵统，然而如今将薛鹂带身边，又因照料不周而寝食难安。
兴许薛鹂也害怕, 她或许中有怨，后悔没有随着梁晏离开。的确是自私自利，宁死也要将她绑自己身边。
魏玠将薛鹂抱怀里，听到她逐渐微弱的抽泣声，便宽慰道：“不会有事。”
薛鹂已经好些日没有理会魏玠了，直到此刻才愁闷道：“此刻无事罢了。”
来到成安至今，魏玠手未尝败绩，军中人暂稳，只是堆积如山的死尸让人不得不生畏惧。
魏玠『摸』了『摸』薛鹂的颊侧，安抚道：“若不『乱』子，半月以内便能『逼』退敌军，我与北，去朔州的苍茫天地。”
不知如何安慰薛鹂，也不知梁晏是如何哄她愉悦。若是拙劣地模仿梁晏，或许反让她念起梁晏的好，中便对更为怨恨。
魏玠喜爱的事物不多，一切事都无趣至极，想了想，似乎也只有漠北的风景值得一，薛鹂会唱吴地的歌谣，兴许也会愿意去一不同的天地，去听朔州人士的敕勒歌。
噩梦带来的恐惧被魏玠三言两语驱散，她不自道：“忽地说这些做什么？”
魏玠抿唇不语，一双漆黑的眼直勾勾地着她。
魏玠从未人面前『露』挫败的神，即便是薛鹂也难以窥见，然而此刻她却觉得，魏玠应当是有几分无措的。
似乎是想说些好话安抚她。
意识到这一点，薛鹂的刻薄话语到了嘴边，又成了一句轻飘飘的：“莫不是诓我的……”
“不会”，面『色』缓和了几分，揽着薛鹂躺。“若是害怕，城门便不要去了，留此处等我回来。”
虽说将薛鹂得紧，却少再拘着她的自由，而是给她添置了更多的护卫。薛鹂自途中便不愿理会，更不必说主寻，因此未想过薛鹂会到城门去，望见些堆积如山的尸骸。
薛鹂想起来仍是一阵后怕，只是她没有告诉魏玠，她之所以从噩梦中惊醒，是因为梦中的一堆尸骸中到了魏玠的脸。
梦里的一切都变得扭曲起来，恐惧像是扼住她的喉咙，连尖叫声都堵住了。她满面泪痕地醒过来，意识去『摸』身侧，只『摸』到一片冰冷，这才哭声将惊。
只是魏玠面前，她又觉得难以启齿了起来。好一会儿了，才低声问：“若死了该如何？”
轻笑一声，不加掩饰道：“若还活着，我便不舍得去死。”
至少没有再说什么带她一道去死这样的话，她中多少有了一点安慰，往的怀里又钻了钻。
——
叛军人马众多，战事却不占风。起初城中军民对魏玠的质疑也渐渐地去了，即便是夜间领兵也从未过岔子。
然而人算总是抵不住天命，正值暑热，城中的青壮大都守城，『妇』孺也后方『操』劳着杂事，而死去的尸体堆积如山，快便开始发腐臭，引来许多虫蚁。偏生此刻降了大雨，暴雨不停歇地了两日，庄稼被淹死了大片，农户跪七歪八倒的庄稼边哭嚎，百姓屋子里怨声载道地淌过积水。
堆积的死者尚未处置妥当，尸身被泡到发白，血水则蔓延到街市。雨过天晴后，灾祸却远没有结束。日光曝晒后的血水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腥臭，『潮』湿的尸身腐烂的越发厉害，多一眼便让人恶欲呕。
薛鹂仅仅是听着侍者的描述，便觉着仿佛能闻到街散发的腥臭气。
庄稼遭水淹了，军中的粮食及救回了不少，加魏玠『逼』着郡望打开府中粮仓，勉强能接济百姓。然而遇这样的事，水淹了粮食反而不是最紧要的。
不过十日，城中的牲畜便接连死去，快便轮到了人。
城中发了疫病，百姓们咳嗽不止，高热不退，到最后甚至开始咳血。郡望们纷纷站来，命族中医师一同前去救人。成安郡人惶惶，一股焦躁而绝望的暗流城中弥漫。连军中将士们都开始慌『乱』，甚至有人生了投降的思。
渐渐的也有不少将士染了疫病，此事便更为棘手了。成安郡的医师不乏有见多识广者，彼此争论过后找寻了治病救人的法子，然而疫病有『药』可解，难的却是染病者众多，城中能用以入『药』的『药』材却稀罕。
城是杀人如麻的叛军，城内是饥饿与疫病，好魏恒的兵马与此处不算太远，平远侯的兵马若快些，五日内便能赶到增援。
城中的人接连染病，薛鹂也不敢轻易府，以免自己给魏玠添了『乱』子。
几个士族与豪绅将治病的『药』材收集起来，一是想高价卖给百姓，二是为了自保，快便引起了众怒，魏玠强行命们交了『药』材，又杀了几人以儆效尤，却仍是没能平息众人的恐惧与怒火。
绝望之，人似乎总要去责怪些什么，为自己的不幸找到了一个缘由，好发泄自己的怨气，让自己能获得些许宽慰。如此一来，被贬到成安郡抗敌，身高门又深陷丑事的魏玠便成了众矢之的，一之间的雀目也成了灾祸的象征，似乎成安郡今日，皆是由一手所致。
魏玠百姓口中，也从圣人成了罪人。
快城中的能用的草『药』都用尽了，剩的人只能硬扛着，倘若身子骨健朗便能挺过去，贫弱些的便无异于等死。兵马被折损了不少，抵御敌军也渐渐变得吃力。
魏玠已命人送去书信，增援五日便到，城中的人都盼着等援兵到了击退敌军，送来救命的『药』。
薛鹂也逐渐不安起来，也不知是否是忧思过度，竟也觉得食难咽，浑身都变得乏力。
一直到晨光熹微，魏玠才领兵击退了敌军，迎着清晨的寒『露』，疲惫不堪地回府。薛鹂的房门前站了片刻，想到自己身的血气会令她不喜，还是决定先去换衣物。然而才转过身，便听到房中传来几声微弱的咳嗽。
脚步一滞，回过身去推门而入，连脚步声都显得急切。
魏玠倾身去抚『摸』薛鹂的脸颊，肌肤所透的热度好似热炭将灼伤了一般，让的手竟微微地颤了一。接连面对重重祸事不曾皱眉的魏玠，竟此刻面『色』苍白，再掩饰不住语气中的慌『乱』。
“鹂娘。”唤了一声，薛鹂没有静，于是一声比一声急促，越发显得不安焦躁，薛鹂终于睁开了眼。
然而见她睁眼，仍是没有松懈，仍是紧绷着，连面『色』都显得冷硬了起来。
薛鹂扶着的胳膊，掩着脸咳嗽了几声，而后哑着嗓子说道：“表哥的‘对不住’说早了。”
她每一声咳嗽，都好似有一根弦扯。
魏玠遂低了头，话语似乎也变得滞涩。“对不住，我没有照好。”
薛鹂躺回榻，幽幽道：“既这般爱我，若是我死了，总该要殉才是。”
竟没有反驳，顺从地说：“好。”
见魏玠答得爽快，反而是她有些说不话了，背过身去咳了几声，憋闷道：“兴许只是风寒，我不曾府，又怎会染疫病……”
然而不过半个辰，罪魁祸首便被魏玠查了来。薛鹂病恹恹地倚着床榻，听着个每日里洒扫院子的朴『妇』人哭喊。
“奴婢也是没了法子，请郎君救救我家小郎，郎君杀了我也无所谓，只求郎君可怜可怜小郎，还这样小，不能染疫啊……”
『妇』人自己的孩子染了疫病，城中早已没了草『药』给她的孩子。她便觉着魏玠这样的贵人定是私藏了救命的『药』，不肯轻易拿来救们这样的庶人。于是才故意令薛鹂染疫，等着替煎『药』过后将『药』渣带走，好借此救她孩儿的命。
『妇』人一边哭喊着，一边用力地磕头，砸青砖的闷响声薛鹂屋子里都能听见。
她中本来有些怨愤和委屈，然而听她哭得凄惨，竟也生了一丝怜悯，于是让魏玠放走了她。
魏玠没有阻拦薛鹂的意思，只是问道：“不怨吗？”
薛鹂想到自己魏玠里应当是个睚眦必报，极其小眼的人，她冷笑一声，说道：“要怨也该怨。”
魏玠垂眼，应了一声，说道：“我会陪着。”
薛鹂隐约觉着，魏玠说的陪着她，更像是要与她合葬一处的意思。
她虚弱地倚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便当我是人之将死，想要善一回。”
魏玠皱起眉，语气难得严肃了起来。“不可胡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