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碎雪灌进玉衡居的内室, 魏恒走去，站在廊前仰头去望漫天飞落的雪，眸中夹杂着些味不明的情绪, 许久后怅若失地回过神, 扭头看向跪得端正的魏玠。
“兰璋, 过几日……是你姑母忌日，记得去看看。”
“好。”
刺客的事, 魏恒知晓魏玠能处理好，不必他来『操』心，此也没有过问，话尽于此, 他也无法多说。
魏恒走后，魏玠缓缓撑起身, 或许是手臂早已僵冷的缘故，竟感受不到多少疼痛了。他回过身去, 长廊的边沿处也积了层薄雪, 玉衡居又是一片寂冷的白。除了风雪的声响，什么也不剩下了。
几日前的温情与嬉声, 都只是一场短暂的幻梦，他容忍自己沉溺其中, 却不最后还是空落落的，什么也留不住。
被薛鹂推下山坡的那一刻, 他脑海中忽地闪过了很多画面。时而是他年少时跪在祠堂中听长辈们的教诲, 时而是母亲疯癫地撕扯着头发, 喉咙里发骇人的悲鸣，亦或者是漫长而漆黑的长夜，这些画面破碎而毫无章法地拼凑在一起。
他从前并不知晓人离别何要如此悲痛, 生离死别都只是命途中的一种，即是人死去，也是超脱了这繁琐尘世，渡化一切苦厄。一切归于虚无，不会再有爱憎。
偏偏他薛鹂的离开，切地感受到了愤怒，除此以外，还有许多陌生的情绪，咆哮着如同恶兽一般要占据他的理智。
他是魏氏的魏兰璋，也做一人的表哥。今日再看，原来不是薛鹂属于他，是他彻底栽在了薛鹂手上，被牵制，而薛鹂却如此清醒，从始至终都不曾对他有过心。
父亲说得对，他应当杀了。
他应当在最快活的时候杀了，将剥皮拆骨吞吃入腹，让永远留在玉衡居，永不背弃自己的誓言。
——
不比春猎之时的混『乱』，前一回有赵暨遇刺，反让人混淆了对魏玠动手的刺客从何而来。人都死了干净，夏侯婧又一把火将刺客都烧成了焦炭，最后根本无从查起。此回却不同，晋炤活捉了几人，已经关押在府中的地牢，等着魏玠前去审讯。
既是他惹的事端，自也要由他来平息。
要将魏弛查来并不是件难事，加之他与魏翎败坏纲常的不伦之事，魏植对他失望至极，得知魏玠查到了魏弛头上，尚未等他摆多少证据，魏弛被押到了祠堂前跪下。
短短的时日，风雪也渐渐停了。
祠堂被大火烧去了些许边角，工匠已经修补过，却还是无法避免地留下了些许痕迹。
魏恒『性』子严厉，自幼护着幼弟，魏植在魏恒面前从来是唯命是从，从不忤逆他的思。教养子女也让他们要恭敬地对待魏恒与魏玠，勤勉学习日后好辅佐他们。如今魏弛做此等残害手足的行，魏植的反应最激烈，比任何人都要愤怒，倘若不是二夫人哭着拉住他，只怕魏弛已经死在了他的剑下。
魏弛被拎到了祠堂前，面上满是青紫的伤痕，鼻子与嘴角的血迹尚未干涸。他跪都跪不稳，一手撑着雪地，魏植从仆手中接过刑杖，毫不留情地挥打在魏弛背上，砸的闷响声连观者都觉着心惊肉跳。
魏弛被打得朝前扑去，手撑着雪地，鼻腔里的血滴落在雪地中，猩红的血珠，如同掩埋在雪中的赤豆。
魏弛疼得两眼昏黑，咬着牙要跪直身，直到听见一阵从容不迫的脚步声，他如同被针刺到了一般抖了一下，紧接着哑着嗓子哼了一声，回头看向来人，一张有血沫从中溅来。
“魏玠！”
“还敢对你兄长不敬！”魏植气愤地要再命人杖打他，却被魏玠声制止了。
“叔父稍安勿躁，按规处置可，不必对他再用私刑。”
魏植闻言稍稍停下，再看向魏弛的惨状，强压下心头不忍，说道：“残害手足，败坏风，让这孽子险些害了你『性』命，在是我教养无方，愧对魏氏，愧对你父亲。”
“有何愧对！”魏弛猛地打断他，他仰起头，眸中腥红一片，恶狠狠地瞪着魏玠。“同是魏氏中人，我们做的难道比他们少了？且不说他魏玠占了多少好处，是连身都不清不楚！不过是卑贱庶人生的孽……”
话未说完，魏植已大步走向他，一耳光抽的他偏过脸去，话也就此停住。
“你还敢胡说！”
魏弛吐了血水来，嘴边一阵发麻，好似牙齿都被打得松动了，却还是强撑着起身，强硬道：“是不是胡说，叔父定知晓。与庶人私通是大罪，庶人的骨血怎配做魏氏的少主！”
魏植气急，忙看向魏玠，悲痛道：“是我教子无方，让他受了心怀不轨之人的煽动，今日铸成大错，皆是我的过错，我这长辈当给你赔不是。”
魏玠扶起他，淡淡瞥了眼魏弛，说道：“魏弛年轻气盛，做错事在难免，叔父不必怪罪自己，此事日后再议，责罚过后先将他关押去地牢。”
魏玠的发落已是极留情面了，按照规来不偏不倚地处刑后，至少能留下魏弛一条命。
受过刑的魏弛已经是奄奄一息，在地牢中一动不动地躺着，连呼吸带来的起伏都微不可查，如同死去了一般。
而魏玠衣衫整洁，一丝不苟地站在他身前，问道：“是谁向你说了这些话？”
魏弛气若游丝，闭着眼没有回答他。
魏玠了，问道：“趁我魏府刺杀，本是将薛鹂的事公之于众，让我声名扫地？”
魏弛终于有了反应，恨恨地盯着他，冷嗤一声：“你果是庶人生的卑贱之人……”
听到这种咒骂，魏玠并未恼怒。只是淡声说道：“如今的我早已不止是我一人，我的一言一行都与魏氏息息相关，此刻毁了我的声誉，对你并无益处。我之风骨魏氏风骨，我之荣华亦是魏氏荣华，道理简单，你竟不通？”
魏玠是魏氏的象征，承受了有的赞誉，自也要担起数不尽的责任，自幼处在风波之中，倘若有一件事做不好，整魏氏都会他受到牵连。
“你无作，仍被人尊之敬之，当是你有何识不成……”魏玠来此只是了给父亲一交代，而与魏弛纠缠，在叫他有些不耐。
魏弛说不话，魏玠也无心再与他纠缠，早早地离了地牢。待他回到玉衡居，却又鬼使神差一般地走到了琴室。
自薛鹂走后，他一直没有再踏足此处。
乍一走进，入眼的是一件华美婚服，艳丽的『色』彩刺得他眼睛发疼，只一眼，他的心里烧起了一团毒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