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一边说话,一边凑近查看,那名叫阿水的小男孩起身来到木床边看了看,然后小跑出门,嘴里嚷着:“阿公,那个大哥哥醒了!”
“醒了?”
“这下好了!”
“你说这后生仔,干吗要去寻短见呢?”
“如今,只有叫小孩们看着点,不要让他再去投水了。”
“对对对,可不能让人死在我们开昌小队。”
谢锐哑然失笑,暗叹一声:“我是被人当成寻短见的知青了,摸了那盏煤油灯,身上定是发生了奇异的事情。”
他暗忖着,等会要如何应对这些救他的人。
说实情,对方肯定不相信,会认为自己寻短见不成而痴线了。
谢锐肚子和喉咙的淤泥让他很难受,他努力挣扎着指向屋角的木桶。
他脸色有点吓人,吃力地扭转头,手终于伸了出来,小姑娘见到他的样子,有点惊恐。后来她才看懂,此人要她将那只木桶提过去。
她惶恐地将木桶提了过来,放在床边,自己却像只惊慌的兔子离得远远的。
“哇——哇”
谢锐将两只手指伸入喉咙,终于将里面的淤泥和水一起呕吐出来。
喉咙里的淤泥出来后,谢锐感觉无比舒服,他朝小女孩咧嘴笑了笑,抬头打量房间四周。
他在床上坐起,慢慢地靠在墙上。
房子是用黄黏土砌成,黄泥刷内壁,墙上贴着几张报纸,正中挂着一张崭新的年画,年画靠下的位置还标着日历。
1979年!
准确一点是1979年阳历一月份,离春节只有二十几天。
真来到了七十年代。
“醒来了,醒来了就好。”
“快去烧开水,泡一碗滚烫姜糖水给他喝。”
屋里涌进来七八人,他们脸色有点蜡黄还隐隐带点菜色,有几人身上穿的衣服,肩膀和袖子上明显打着补丁,不过,他们脸上全部挂着真诚的笑意。
原来这个年代的人,生活真的过得很艰苦,他们脸上露出的笑容,却是很灿烂很真挚!
队长刘奎训来到床边,目不眨睛盯着谢锐。
他二媳妇看了看床上默不作声的谢锐,小声嘀咕:“爸,这人会不会精神不正常,我们还是将他送去公社吧?”
她这么一说,众人仔细瞅着谢锐,见他的眼睛暗淡无光,不会是真的脑袋不好吧?知青寻短见、癫狂的可不少,别真的是一个癫子。
“大家好,请问这里是良洞村吗?”
“对,这是咱们良洞生产大队开昌小队。”
“咦,会问人?”
“还好,不是一个癫子,又不会做工还多一张嘴吃饭。”
众人见谢锐会说话,顿时松了一口气,不是癫子傻子就好,要不然怎么办?丢到外面要是不管不顾,饿死了那可太残忍了,留下吧,平白无故又多了一张嘴白吃饭。
大家见谢锐醒了过来,开始告辞离去。
要去上工了,不然今天的工分只怕挣不足。
忙活了一中午,大家见救活了人,时间已经过去不少。刘奎训挥挥手,吆喝一声,吩咐众人都去上工。他拉过两个小孩,细声嘱咐他们千万要看住谢锐,再不能让他去跳河自尽。
刘奎训不知道的是,谢锐怎么可能会去寻短见呢?他如今喝了姜糖水,气色好了不少,满脸无奈之色,正在思索整件事的过程。
那个小青铜煤油灯放在了床边,他已不敢再用手去触碰,生怕再发生什么意外!
他落水时,还紧紧抓住了煤油灯,被人救上岸时,也一起被带了回来。
这是能否再回去21世纪的钥匙,时间跨度挺大,整整相差了40年!
记得小时候听老人说过,79年到81年,这一片地区发生过几次大洪水,是几十年难遇的洪涝灾害。
村民们辛辛苦苦刚种下的庄稼,突然被洪水一冲,几乎没了收成。只能靠挖野菜、赶种番薯充饥度日,有些地方还出现了饿死人的现象。
良洞大队还算好,四周环山,是源县地势最高的地方,中间有一条大河贯穿整个生产大队,要是发洪水,损失的可能只是两岸一些田地上的作物。
只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物资更加紧缺,其它地方的村民没有吃的,都变成流民,一样会冲击到这里。
看看这些村民身上的衣服就知道,一个字,穷!
晚上的时候,谢锐在吃饭时跟队长谈话,了解到一些信息。他喝着几片青菜拌着的粗米粥,吃着甜薯条,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来到这里,首先要想着如何活下去,父母也不用操心,离婚时已经给了几万元给二老,女儿自然有她妈妈会照顾。
谢锐觉得自己是21世纪的人,回到了七十年代,靠自己的知识和才干,应该不会饿死。
他突然犯愁了,就是今晚要去哪里睡?以后得住哪里?队长刘奎训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都已经结婚成家,他们都很能生,总共生了5个孩子。
他们家房子也少,人口又多,小孩都是几个人挤在一张大木床上睡觉,算下来,真没有谢锐睡觉的地方。
几个开昌生产队的干部,也是一筹莫展。谢锐说他失忆忘记事情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真头疼,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排这个落难的“知青”。
连送都送不走,留下来,谁家也没有多余的口粮给你啊,凭白再多一张嘴,其他人可难以过活了。
“先安置下来,明天我要去公社开会,到时问问他是哪个大队的知青。”刘奎训在桌子上轻轻地敲了敲水烟斗。
“那他住哪呀?”
“是呀,谁家也没有空房子,也没多余的床。”
“不如先去老学校榨油坊那里吧。”
“小思不是在那里住吗?”
“也好,顺便也可以照料一下小思。”
众人商讨完毕,一致通过这个决定。
小思就是之前照看谢锐的那个小女孩。
“小思,榨油坊还在榨油吗?”
要说谢锐当过多年的老师,知道要拉进小孩的关系,就从谈论她熟悉的地方开始。
刚才刘奎训将小思的事情跟他说了,这孩子也是很可怜。她父母都是知青,妈妈前年考上中专学校扔下父女俩便回了城,父亲去找母亲却发生了激烈争吵。他回来时在半路想不开,一头扎进猪子湖水库再也没有回来。
如今剩下还小的小思在生产队里吃百家饭,已经快7岁的孩子,瘦弱得看上去只有5岁多。
身穿一件薄薄的毛衣,蓬松又枯黄的头发,用一根橡皮筋束在脑后,脚上穿着一双已经能看见脚趾头的鞋子,她的性子有点怯弱,说话细声细语的。
“队里的人还会来榨油的。”
走了几分钟高低不平、坑坑洼洼的路,终于来到老学校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