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身影彻底滞顿在半黑半明的凌晨时分。
日月交替,夜雾未散,朦胧醉人。
她果真是,喜欢自己的。兰因脸上说不出是喜还是忧,垂着眉眼,一切隐藏在不明不白的昏暗中。
握紧了手中的盒子,甚至咯咯作响,转身回了三楼。
—
屋内,叶帷安眼中神色不明,他以为她会说鸣珂,说乌月,说任何一个与她生活了这数月的男人。
他没想到,她竟然说了一个只认识两天的男子,心中的疑惑愈发加深。
苏如锦即使再迟钝,也发现了叶帷安眼中的狠厉,“叶帷安,你生气了?我不能喜欢兰因么?”
“你为何会,喜欢他?你们认识仅仅两三日。”是啊,她还给他带糖葫芦,她最喜欢的糖葫芦,从未给四人吃过。
“嗯……”苏如锦被问住了。
叶帷安不是说了么,是想扑进他怀里的那种喜欢。
目前,能让她有这种感觉的,一个是叶帷安,一个就是兰因啊。
虽然和四人有种无比亲密的感觉,但从不曾想扑进他们怀里,甚至想起来这个场面,还有些尴尬的。
楚然?什么鬼东西……
但是兰因,他不一样,好像相熟很久,好像打心眼里就亲近,而且他长得好看身材也高大,很有安全感。
苏如锦一向是个看脸的肤浅小人。
“兰因他,不一样。我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就是……觉得喜欢。”
她说这话时微微咬着嘴唇,耳朵红了,眼睛也湿了。
叶帷安心里搅碎了一轮明月,混着不知味的痛感,似是四肢都麻痹了,抬手都没觉得肩膀疼。
摸了摸她额间的碎发,温声道:“睡吧。”
—
床上的人又睡了一觉,天旋地转之中再次回到那个梦里,她跟父亲说,自己有了心上人,不能嫁与青梅竹马的兰哥儿。
便被父亲关在祠堂里,跪了一整夜,期间母亲偷偷来给她送桂花糕,她还笑嘻嘻同母亲说:“父亲嘴硬心软,过不几天就放我出去了,母亲不必担心。”
母亲还点着她的额头,一脸宠溺。
可是……
再一个转身,梦里为何是那姑娘被暴打的场景?为何她被打得奄奄一息,扔在一座寺庙门口?
好像梦里的痛感在同一个空间传到了她身上,苏如锦浑身上下都弥着痛感,撕心裂肺的滋味从上至下蔓延开来。
“痛……叶帷安,我痛!”
她闭着眼逃不出梦魇,伸出手在空中乱舞,可没人像之前一样紧紧抱住她,也没人握住她的手说:“锦儿别怕,我在。”
她找不到依靠,只能问梦里那个拿着家法,在一群人面前拼命打她的人:
“父亲,您为何打我?您最疼爱阿鸢……”
“兰哥哥,对不起,都怪我……”
一句句不清不楚的呓语从苏如锦口中溢出,叶帷安站在她床榻之前,眉头愈皱愈深。她的父亲,怎会疼爱她?
若是疼爱她,何至于被同父异母的苏入云鞭笞喂药,自尽在太傅府门口。
阿鸢?兰哥哥?
床上的人渐渐平息了呓语,眉间的痛苦也逐渐消散。叶帷安的眼神如冬日湖水,静谧而冷淡,始终没再靠近一步。
在鸡鸣前,他回了三楼。
晌午时分,乌南先回来了,脸色不太好,屏蔽了众人,独说于叶帷安:“业暝房中没什么奇怪,但是…原本主子住的那间寮房,有些不对劲。您记得我曾跟您提起的黑色线香?本以为用完了,业暝屋子也确实再没找到过。今日我偷偷潜到寮房,竟闻到了这味道!”
乌南顿了顿,又接着道:“按理说不应该,我们从寒古寺走了些许时日,烧香的味道早该散去。能存到现在,想必是近日烧过…”
叶帷安在房内来回踱步,拳头捏得咯咯响,又神展开,抻了抻筋骨。
乌南瞅着他,只感叹将军身体确如猛兽,好的迅速,异于常人。
“那看来,鸣川这一趟白跑了。定是寻不回业暝的尸体了。”
叶帷安一手在前,一手背后,脸色凝重望向窗外,寒风萧瑟,想必要击杀兰煜的人手也已经进了北尧城了。
四面楚歌。
叶帷安立在窗前,掀开一个窗缝,一丝凌厉的寒气扑面而来,正巧,鸣川骑马而归。
楼梯上传来颇为急切的脚踏声。
进了屋,鸣川凝神低声道:“业暝尸体不见了。”
“没仔细找找?”叶帷安声音跟含了雪,极冰冷。
鸣川又道:“找了,尸体真没了。只是那原本应该是尸体的位置,似乎有些灰,说不上是什么灰,气味甚异…”
乌南插嘴:“是不是黑线香的味道?”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黑线香,但是闻着不像,一股腥臭糜烂的味道,像是……咱们行军打仗,烧尸体的味道。”
叶帷安半晌不说话,最后轻声道:“知道了,下去吧。”
—
午膳的时候,苏如锦坐在椅子上,来回晃荡着两条小腿,这个不吃,那个不吃。眼看着鸣珂要生气了,才吃了两口莴笋。
“这碗饭不吃,你今天别想着下桌。”鸣珂难得黑着脸训斥她。
苏如锦嘴巴一撇,眼圈立马红了。
楚然不忍心,跳出来说和:“小锦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让迎锦楼的大师傅给你现做好不好?老鸭粥?你以前还说好喝来着。”
“她只想吃甜的,心思都长糖葫芦上去了!你别插嘴,老实吃你的去。”鸣珂白了楚然一眼。
回头找陈掌柜,想让陈掌柜说说她昨日积食的事。
眼睛在一楼大堂转了一圈也没寻到。
元意看出来了,忙道:“鸣珂公子,掌柜的昨晚就囊在书房了,一直没出来,进去喊他,他只是摆手说不吃了。”
鸣珂点点头,又对着苏如锦瞪眼,拿起饭碗喂起来:“张嘴,先把饭装进胃里,再装你的可怜!”
没人敢管。
也不知为何,今日午膳兰因也不下来吃,陈掌柜也不在,倒显得冷清。
苏如锦看了一圈,没人能帮她,只能一口饭一口泪,硬是吃了半碗。
楼上,一双狭长的凤眸盯着委屈嗒嗒的小人儿,他终于发现了她哪里不对劲。
她是苏如锦,也不是苏如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