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帷安坐在苏如锦旁边,看着北尧王开口冷声道:“王上,今夜十分荒唐。幸而阿锦无事,若她掉了半根头发,我定……”
北尧王恶狠狠看着在墙角的贺王,一脸歉意:“叶将军,此事是我不对!没能护好贵客。明日!明日一早我就传来北尧总将,咱们议事殿细细商议这联盟之事!”
这就好。
不过一码归一码,叶帷安显然未消气,又冷着脸说道:“请王上保护好苏神医的安全,不要再让无关的人靠近,下一次,管他什么公主王爷,我定不手软…”
北尧王怎会不明白什么叫‘不手软’,忙应了下来。
苏如锦深吸一口气,眨巴着无辜的杏眼:“王上,我知我们赤手空拳来谈联盟之事,您定不放心。若您还要什么承诺,尽管提出来吧。”
苏如锦开门见山。
北尧王在屋内踱了几步,有些犹豫,望了望叶帷安。
最终还是开口:“本王想要叶将军留在北尧,做我北尧驸马!”
屋内寂静,只听得见众人呼吸,苏如锦心停了一下,有一瞬间的恍惚,忍不住指甲掐向手心。
楚然握着折扇,瞟向苏如锦,缓缓开口:“我看可行,这下,双方都可安心了…”
苏如锦半垂着眉眼,不去看叶帷安,半晌后才麻木地冒出一句:“赫连世子说得对,有何不可呢…”
听罢,叶帷安喉结滚动,右手紧紧锢住茶杯,愈捏愈紧。
茶杯在他手中不堪重力,“咔…”
白玉银纹杯竟被他生生捏碎,碎片扎进掌心,血流如注。
苏如锦本以为,自己的心早就随着家人的死亡而变得铁石心肠,说出这句话才感受到什么叫撕心裂肺。
她不敢去看他掌心的碎片。
只能将自己的手藏在衣袖中,紧紧相握,指甲陷进肉内。然而,掌心传来的疼痛却只能稍稍缓解自己心疼的万分之一…
【我竟已对他,不舍至此么…】
苏如锦慌乱不已。
下意识逃避着自己的内心,逼自己不断在心里重复:“我只要报仇!能报仇就行!不管是叶帷安还是楚然,都可以!”
那北尧王听到‘有何不可’四个字后,放心起来:“哎呦,我还以为两位早已定下什么琴瑟之好,没想到是我多虑了!”
屋内没人搭理北尧王。都默不作声,各有各的心思。
叶帷安红着眼尾,缓缓转头看向苏如锦,眼眸中不见阴沉,反而是受了伤般的隐忍。可对面的她,一脸淡然冷漠,好像那深山清冷避世的神,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涟漪。
叶帷安慢慢握紧手掌,将那碎片推向深处。
血从指缝渗出。
每一次呼吸都像一把刀,慢慢剐着他的心。
自两人乱葬岗相遇,他睁开眼就是她,后来亦不曾有一刻的分别。
他曾私心地以为,天命如此,他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她,她就应该是他的!
直到这一刻,他被她轻飘飘几句话卖掉,才发现,可笑的自以为是。
苏如锦仿佛能感受到他的痛,指尖竟传来麻痹的痛感,心里乱极了,再也无法忍受这窒息的气氛。
缓缓起身,笑着拜别北尧王:“此事就让叶将军跟您商议吧,天色已晚,吾先回房了。”
乌月、鸣珂跟在苏如锦身后,离开偏殿。
乌南、鸣川留在叶帷安身后,面面相觑。
叶帷安不敢去看她决绝的身影,但仿佛随着她的离开,周遭的空气都被带走一般,无法呼吸。
掌心血染红了叶帷安的外袍,他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痛。
可能,痛感随着那个狠心人的离去,一并消失了。
她若不在了,痛又如何?死又何妨?
楚然看着叶帷安手心的血,又望望如此失魂的叶帷安,摇摇头。
他如何不懂此间滋味,10年的期盼,只换来她一朝的遗忘。
“此夜甚是漫长,叶兄,不如一起喝一杯吧。”
叶帷安不喜酗酒,但若此刻的酒能让他缓解心中的痛感的万分之一,他宁可去买醉。
抬起头,望向门外漆黑的长路,半晌才发出无力的一个字:“好。”
……
苏如锦回到房内,才发现自己已经把掌心剜破。露着皮肉和点点血丝,一滴清泪掉入其中…
【叶帷安,对不起。可…】
苏如锦从未这么迷茫过,她有什么资格替叶帷安做决定?她有什么资格把叶帷安留在北尧?
就仗着叶帷安对她的爱,所以如此放肆?
想起石头滩上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苏如锦眼泪彻底奔出来。
叶唯安视她为心头肉,她视叶唯安呢?
工具?棋子?还是某些无法言语的隐晦?
想来想去,欲想欲痛。
疯道:儿女情长,果然影响她行走江湖。
未等哭得痛快,门外传来贺王殷勤的声音:“苏神医,我在外面等你拿药哦…”
屋外传来乌月的骂声:“贺王,你药什么药,快走吧,我家小姐已经睡了!”
贺王无赖的声音传进来:“可别啊,我还等着试药呢……”
苏如锦赶忙擦了泪,努力咽下嗓子的哽咽感,恢复往常的人畜无害,一脸的柔弱。
找来匕首挑破手指:“给我盐酸达泊西汀,越多越好。”
随着手指上的鬼画符贪婪吸进去鲜血,一盒又一盒达泊西汀出现在脚边,直到伤口挤不出鲜血,苏如锦这才粗略一数,得有40多盒!
而且还是一盒14片的,这得卖多少钱啊!!
苏如锦马上从儿女情长的纠缠中脱身,打开一个盒子,撕出一片。然后将剩下的放进自己的大药箱中存好。
走出门去,贺王马上笑吟吟迎了上来。
苏如锦看着他,白了他一眼,神秘地举起右手,用食指和拇指捻着一粒灰黄色药片。
趁着月光,贺王紧紧盯着这小小的药片,马上要流下口水:“真精致啊,从未见过,从未见过…”
苏如锦将药片递给贺王,贺王一脸神圣双手捧着。
“事前一个时辰服下,切记!切记!”
贺王不住点头,将手心上的药片收好,朝苏如锦行礼:“谢苏神医赐药,小王告辞!!”
苏如锦看着贺王欢欣鼓舞的样子,止不住摇头:“呵,男人…”
回了屋子,苏如锦想起楚然。
她终于想起在哪见过这个男人了,小时她一直跟着外祖。有一次,外祖父的大军和西凉对峙,她在冰天雪地救过一个小男孩。
她亲手喂他吃药,给他擦汗退烧。
那个男孩就带她抓野兔,教她堆雪球。
男孩后来被西凉将军亲自接回,那场战役也就此停战。
男孩说,他叫赫连楚然。
记忆里,楚然给过她一个血丝玉,说要娶她。
她好像也……答应了。不过小孩子过家家,说的话怎能算数呢!况且这都十多年未见,血丝玉也丢在将军府的书房,不知所踪。
物是人非。
曾经的誓言早就随着风飘散了。
她不记得什么冰天雪地,什么懵懂誓言,只知道现在自己闭上眼就是叶唯安精壮的身体和宽阔的后背。
是谁也无法给她的安全感。
是她每个深夜的胡思乱想。
苏如锦换上舒适的绸缎寝衣,坐在镜子前卸钗环。不知他去哪了,迟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