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前,叶帷安接到皇帝亲笔圣旨: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东平王远定西北十年,守臣之仁礼,尽将之本分,护国之安定。荡平流寇,明德有功。今朕钦,特召其带五万将士回朝,按功封赏之,入京后余人可省亲归家半月。钦此。
叶帷安初见此圣旨,十分欣喜。
他以为自己在西北呆了十余年,可以打消王兄的种种顾虑猜测。况且,王兄今已坐稳皇位,连太子都定下了,还有何顾忌。
接到圣旨的次日,便全军传送命令:皇帝圣旨,特赐回乡省亲半月。
军营里充斥着从未有过的欣喜。
那一晚,年纪大的士兵涕泪齐下,年纪小的士兵兴奋难安。大家互相诉说着自己家乡的景色和爱人的眉眼:
“吾应召参军那日,吾儿一岁,如今…已开蒙入学了!”
“吾还未娶妻,家中只留老母。不知…”
声声思绪,仿佛能随着西北的戾风刮回帝京。
浊浊眼泪,仿佛凝聚着忠孝难以两全的艰难。
叶帷安不敢再想出发前夜的喜悦激动之情。
望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只记起几天前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全军出发不久,就遭到军队围剿,领头的称自己是顾老将军手下,俸皇上之命围剿叛军。
按律例,将士回京,禁带军火,堪堪3日,叶帷安的军队便被对方杀的一人不剩。
兄弟的嘶喊、刀剑的碰撞,死前的哀嚎…响彻在西北苍凉的大地。
他满脑子是那个只有鲜血和悔恨的夜晚,双目赤红,拳头攥的咯咯响。
苏如锦正埋头清理男人后背的伤,忽觉男人身体正在颤抖,以为他有什么不适。转到前面,却看到男人紧盯着不远处叠在一起的两具尸体,眼神悲伤愤恨,透着丝丝杀意,仿佛承受着什么难以忍受的痛苦。
君独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拄。
苏如锦感同身受,但说不出话,只能将小手轻轻放在叶帷安紧握的拳头上。
温热、柔软。
叶帷安突然冷静下来,慢慢放松了身体,言辞悲切冰冷:“那两人是我最忠心最得力的部下,那晚他们为了救我,以一挡百…”
苏如锦望着那些尸体,想起自己的外祖父和舅舅。他们也曾不顾己身,为国拼杀,下场…亦是如此。
“阿锦,我定要杀回去,华炎皇帝…我要他血债血偿!”
苏如锦捡起地上的树枝,一笔一划写道:吾亦,同去。
叶帷安眼中流露出惊喜之色:上天垂怜,赐我如此至宝,救吾命,亦救吾心。
苏如锦咧开嘴,朝着叶帷安无声微笑,随即将药粉和纱布放到叶帷安身边,又把清创刀塞到叶帷安手中。
叶帷安握着小巧的刀,有些不知所措。
她转过身,背对着叶帷安。将原本散在身后的长发拢到胸前,心想:野男人!可算是给你救活了,现在轮到你帮我上药了…
叶帷安顺势望向她的后背:衣料被鞭子甩碎,露出皮肉,血迹斑斑,有些伤口竟和衣服黏连在一起,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他紧紧皱起眉头,眼底阴暗,心头涌起异样的感觉:往日有部下受伤,他也给部下拔过箭头,擦过药,却从没有如此揪心不安过。
可能,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给女人上药?
所以心里仿佛绞着一把刀,说不清道不明。
叶帷安缓缓伸出手,轻轻扯下她破碎的衣衫,整个后背裸露在他面前。他将手轻抚上那一道道鞭痕,心头竟涌起不知名的怒火。
“是谁伤的你。”
苏如锦摇摇头。
她不知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不该说。
她本就不是个能轻易袒露心扉的人。
白嫩的肌肤和红褐色的伤口形成鲜明的对比,叶帷安杀敌不眨眼的手竟有些颤抖,握着清创刀,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刮着化脓的部位。
“阿锦,你若疼,就咬我。”
苏如锦感受着背后男人轻柔的动作,心头掠起一丝悸动。伸手抱过蜷缩在破衣下的小崽子,轻轻抚摸着。
叶帷安的动作很慢,似是过了许久,他才给苏如锦清理好了伤口。
苏如锦转过身,弯着眉眼笑得天真无邪,献宝似的把小崽子放入叶帷安的怀中,叶帷安一只手便能托起这只小狼崽。
打量着,这竟是狼?
这才发现,不远处躺着一具野狼的尸体和…一只被五花大绑的公狼!
“阿锦,这些狼可伤到你了?是你降伏的它们?”
苏如锦点点头,在地上写道:昨晚。
昨晚……
叶帷安看着苏如锦小小的身体,心中竟冒出自责之感:若我早一些醒来,她就不必独自面对这些野兽…不知昨晚,她该多么害怕无助。
“阿锦,我既醒了,以后便不会再叫你面临一丁点危险…”
他的声音虽低沉沙哑,但眼中弥漫着柔光。
苏如锦看着男人妖艳的眼愣住了,仿佛那眼眸充满着诱惑,随时会被吸进去。赶忙躲开了视线,心慌慌地在地上寻找输液的点滴瓶。
可现在不是色眯眯的时候,我要报仇,我要雪恨,我要……不过这个野男人看起来真的十分可口。我救他一命,让他以身相许也不算过分吧?
……
重新开始输液,看着药水一点一点流入身体,叶帷安有些疑惑,却又不敢开口问。他从未见过这种治病方式…
苏如锦在一旁忙碌地收拾着瓶瓶罐罐,叶帷安想站起来帮忙,随手扯开盖在下半身的军旗…
空气凝固,四目呆滞,两人的视线凝聚在一个地方。
风儿呼呼,鸟儿啾啾,尴尬的两人同时咽了咽口水。
空中开始弥散奇怪的气息,叶帷安从未有过的心跳加速,心脏似是要跳出口中,沉声道:
“阿锦,我的裤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