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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够体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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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郎官还没到熙和院门口,只在第一处关卡

外解题、做催妆诗,但院

已经喧闹起来,不断有丫鬟婆子飞奔来报信:

“新郎官答上了大爷出的题目!”

“新郎官连做三首催妆诗!大爷派了小幺儿读给二姑娘听

“张五爷和六爷的对子也对出来了!”

纪明远派来的小幺儿昂首挺胸站在廊下,举着纸页,声音清脆洪亮地将新郎官的催妆诗一字一句读到屋中每一个角落。满屋女眷少有不识字的,大多都读过诗书、懂得品鉴诗文好坏。何况翰林郎的诗文法朴素真率、语意清湛直白,听在耳中便知是好诗。一时间,屋内赞颂新郎文采之声不绝于耳。自然也有人不停口地夸纪二姑娘好福气。

纪明遥应景地低头装羞涩。

定亲后,太太就给了她一小箱崔珏的文章诗词让她看,说她自己不爱做,却不能不知道丈夫做过什么,不能不清楚丈夫的文风倾向,好歹有些了解,不能真的盲婚哑嫁。太太着重要求她做到的事,纪明遥一向不敷衍。而且她也想看。那箱子里的每一篇文章诗词她都看过,不喜欢的应制、经济、时政文章就看完放在一边,喜欢的山水田园自然消闲诗词会多看几遍。闲着也是闲着嘛。不看他的,也会看别人的。

所以,因为太过熟悉他的文章,这几首催妆诗虽好,她也难以生出羞赧。

她心里只有不舍得。

待他再过两个关卡.....就是她离开家、离开太太的时刻了。

纪明达一眼就看出了二妹妹不是真的在为崔珏害羞。

她就知道会这样。

二妹妹从小不爱作诗写文章,先生布置的功课都是能敷衍就敷衍,倒是亏她能把自己做的那些东西交到先生面前,从没抄借过旁人的。到十一二岁,她的文章还是只会平铺直叙,没有一点意趣。再后来,她便懒得管二妹妹了。

既然扶不起来,她何必再费心神。

只怕二妹妹到了崔家,与崔珏也无甚话可说。

但在一声声的恭喜里,纪明达又难免想起自己成婚那日。

温从....比二妹妹不学无术得多,拿二妹妹与他相比,都是玷辱了。给他一首,他都不能顺顺当当读下来,何况作诗。那日的催妆诗是别人替做的,他好歹算是背了个囫囵,堵门的亲友兄弟亦是今日这些人,却没有一个像今日难为崔珏一样考他。他只是背了一首诗,射了两箭,又和明远掰过手腕,便算过关了。

纪明达又看了一眼二妹妹的凤冠。

也好,她想,她本便不喜欢这样喧哗的吵闹。

只是二妹妹很快便会有诰命,温从阳却一

纪明达闭了闭眼,忍下涌到喉咙口的气恼。

一温从阳却还连教他重新读书都不愿意,每日只想和那丫头一一现在是李姨娘了一一厮混!

院外的叫好一声比一声高。宝庆早坐不住,出去了一回,回来笑道:“没想到崔妹夫的武艺竟也不错环,没有一箭偏的,还和贵府族里两个公子比试了几招剑法,停手连呼吸都没乱。

若不是今日不合适,她都想试试崔妹夫了!不过他已是明遥妹妹的人,今日不合适,以后也不合适。和她对招的人也不缺这一两个,没必要。

而纪明遥想到了去年四月一

一四月初六日,太太安排她和温从阳在花园里见面说开,崔珏却被徐老

夫人诓骗过来。他本想走,又被青霜留下,于是就抱着剑,默默在门外护着她。

他当然应该是会武艺的。

起码,他有自信应对温从阳。

纪明达却愣住了。

她并不知.....没有梦见,崔珏竟然会武艺....武艺不错吗?

但不待她细细回忆,新郎官已经过完所有关卡,在院门等着接新娘了。

母亲拿着盖头过来,纪明达便让开位置。

纪明遥直直盯着太太,看太太轻轻放下盖头。她眼前先是一片亮色的正红,随即光线便暗下来。

她被人扶住两侧起身,一步一步走出她住了数年的屋子。

有人把红绸递到她手里,她下意识握住。红绸的另一侧传来轻微的牵扯。她意识到,那是崔珏。

他们一一她和这位才见了几面、说话不超过百句的未婚夫一一将要结为夫妻,一起走完接下来的路了。她希望可以一起走下去。

但如果不能,她仍然会过好自己的人生,就像这辈子过去的十六年。

所以.....明遥、纪明遥!!!!

不要怕啊!!!

因为眼前蒙着盖头,熟悉的路便也走得紧张。她只能看着脚下。原来家里的石砖地竟有流水一样的纹路她从前怎么没有发现,直到离开才看见呢。

新娘越走越慢。

崔珏没从她足迹下寻见泪滴,也没听见她抽泣,但仍然放慢了脚步。看着她一步又一步走得分外认真,他心里也更添了郑重。从今日起,他们便是夫妻了。

夫妻之间,自当相敬、相近.....亲。

....夫人她知礼平和,他亦会敬重于她。

新郎迁就着新娘的步伐,身前身后引路围随的众人便更不心急。

还有喜娘凑趣笑道:“咱们新郎官这就看新娘不眨眼了,以后的日子还愁不和和美美、恩爱甜蜜吗!”--他在看她?

还是....不眨眼地看吗??

众人的哄笑声里,纪明遥呼吸微乱,幸好,她仪态一向过关,脚步也没有慌。

只是她也不由恢复了一开始的速度,不再.....旁边的人等她。

很快行到正堂。

从又听见太太的声音,纪明遥便再忍不住泪水。

她根本不记得安国公说了什么,崔珏又答了什么。她只是随着嬷嬷的引导行礼、拜别,走出正堂,听见明远走到她身前,要背她上花轿。她便不由唤出一声:“明远一”

“二姐姐。”

纪明远从袖中拿出干净的棉帕,放在二姐姐手里。

周围还有许多人看着,他却不着急送二姐姐上花轿。他们已经长大了,十几岁的年纪,不能再如幼时一样亲密,但纪明远还是握了握二姐姐的手,说:“姐姐请放心吧,家里一切都有我在。他会努力读书、早日成为和二姐夫一样的人,他会做好母亲的后盾,也会做好姐妹们的。

他知道二姐姐最放心不下娘,这么多年,跟着二姐姐的目光,他也看清了娘在家中究竟受到了多少委屈。他希望二姐姐能相信他。

而纪明遥也的确哽咽着对他说:“好。”

纪明远送二姐姐上了花轿。

崔珏便对妻弟和岳父岳母遥遥一礼,上马归家。

纪明遥慢慢在花轿里擦干了眼泪。

全福人没给她上太多胭脂水粉,而且今日特制的妆还算防水,手帕上没有太多痕迹。

她又摸了摸凤冠,也如才戴在她头上时一样端正稳固。

既然妆没花,到了崔家不会丢人,人也从家里出来了,不能走回头路,纪明遥便收起一切不舍与担心,开始想些别的好分散注意力。八抬大轿不算颠,但花轿要绕城一圈才到崔家,这一路又不能睡觉,太过无聊。

她先默背了一遍今日崔珏做的三首催妆诗。

她开始想现在是什么时辰,到崔家又是什么时辰。崔珏会在什么时间回到....新房里...

他....一定也学了那些东西吧一

不知道他学的是画册还是陶瓷塑像....还是.....有....

纪明遥脸上就热了起来。

她又想控制自己不要再往深里思考,又觉得今晚一定会面对.....什么不能想?

才见几面,手都没牵过.要.....那个......

进度....真快啊!!!!

纪明遥在盖头下捂住了脸

终于,花轿停下。

喜娘将新娘扶出,红绸又递到新人手里。

纪明遥还是只能看见崔家铺地的石砖和一重重门槛。

身旁的人依旧耐心,缓步与她一同向前。围随恭贺的人似乎比在安国公府还多,都是她不熟悉的声音。纪明遥深深呼吸,将红绸握得更紧。

崔珏便更留意她走得稳不稳、是否有异。

纪明遥听见几个年轻人的声音,他们应是聚在一处,“嘻嘻嘿嘿”笑着,在说一一

“没想到崔兄娶了妻,竟是这般柔情?”

“我也....还以为崔二叔会对着新婶娘都冷清清的!!

“小点声!小心崔二叔听见一”

"怕什么!今天大喜之日,难道他还拿着你的文章问你吗?”

“一起读的书,崔兄都是翰林侍讲.....

“这几位兄台一一”这又是另外一拨年轻人了,也凑过去,笑问,“崔兄对你们也没提过新夫人的事?”“是啊!同在翰林院一年,从未在崔兄口中听见一句有关新夫人的话。

“那他可真藏得紧!听说连崔大哥都问不出他和二嫂的相处!”

“是问不....是根本没有?

“没有还对嫂子这般?”

“我看倒也不必为奇,”这是一个沉稳些的声音,“崔兄只是面冷口冷,其实心里不冷。二月初七,我与崔兄一同下衙,正好顺路一段,崔兄看我去药堂给家母抓药,还问家母是何病症,荐了一位好太医,家母看过,果然好些!崔兄待我等蠢钝同僚都

此,何况这位是他的新夫人。"

一句接一句的“二嫂”“婶娘”和“新夫人”,又让纪明遥两颊烫起来。

不过她有些高兴。

崔....果真没对任何人提过他们的私话吗??

仔细想想,孟姐姐似乎的确不知道她与崔珏几次相见都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其实,她很不喜欢温从阳什么事都对他母亲说。可她从前也并没有立场让温从阳对他的家人保密。甚至她总觉得,温从阳会一张嘴对何夫人说出,“遥妹妹不让我说”或类似的话。她以后,是不是也不必再为被迫泄露隐私开解自己了?

身旁人的脚步更缓下来,再迈过一重门槛,便是拜堂的正院。

崔家高堂俱已不在,只有牌位摆在上首。

崔瑜站在父母牌位旁侧,看早已长大为官、能独当一面的幼弟穿着他六品服色的官袍,手牵红绸领新娘走过来。他神色虽依然严肃清冷,却时不时向旁侧的新娘看上一眼,注意着新娘的脚下,即便周围人再如何起哄也没收一收。崔瑜便不禁笑了。

这小子,看来也不是呆得无可救药嘛。

拜堂成亲。

佳偶天成、地久天长。

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三拜,礼成,新人送入喜房。

崔家竟然给新娘备了软轿。

纪明遥被扶入轿中,手中仍然紧握红绸一端。她在轿上,崔珏在轿下,他们依然被红绸紧紧连在一起,纪明遥心里想的却是孟姐姐,一从明日起,就要改口称嫂子了。

这软轿,是谁为她准备的?

她认为应该是孟姐姐,但如果不弄清楚就直接排除崔珏的功劳,也不太好。

这个问题,光凭自己想,自然不能分明。

软轿没有行太久便停下。纪明遥被搀扶下轿,扶入新房,立刻察觉到这房中应有不少女客。

她被扶到喜床上坐好。

扶她的人就是孟姐姐。

一要揭盖头了。

喜娘的吉祥话在纪明遥耳边绕过一圈,全没进去。她只从盖头下看到崔珏的青袍离她近了,青与红稍稍碰触,又飘荡着分开。她听见了轻微的呼吸声。

是崔珏在紧张吗?

纪明遥眼前豁然亮了。

她抬头,眼中正撞入崔珏的脸。他似乎面色平静,眼中也无波澜,耳根却已经微微发红。

几个月不见,他好像.....回来了,所以那一抹红.分外明显,让纪明遥不禁又想起一年前,安国公府的花园里,她傻傻地问他京中有什么流言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红了耳朵。

纪明遥不由一笑。

崔珏一怔,也一笑。

纪明遥还从没见过他笑....原来,他笑起来是这....她想起初春山间的积雪落入清溪,溶溶飘化,清寒的风吹在她脸上,她却只觉得春意盎然“笑了一快看,都笑了!!"

“新郎官看新娘子都看直眼了!”

不知是谁带头,屋内一片善意的起哄声。还有小女孩清清脆脆地说:“娘,画上的仙女下凡了!”“是啊!”不知是谁又接话,“娶这么一位神仙

的娘子进来,怪不得咱们小崔翰林都化成了绕指柔!

纪明遥也禁不得这样的打趣,连忙低头。

崔珏也垂下眼眸,在喜娘的指引下坐在新妻身边。

合卺交杯。

崔珏稳稳端住酒杯,看着新妻飞上红霞的脸,与她交臂同饮。

她的手臂比他的细很多,也....更软

解缨结发。

两人的发丝紧紧缠绕在一起、不分彼此,被放入锦囊。

礼成。

女客们都被孟安然请出去入席。

一切喧闹都远去了,忽然只剩他们两人,房中便比平常更觉安静。

大红的床帐下,纪明遥与崔珏默默相视。

谁都没有移开眼神,但谁也没有先动一动。

孟安然派来暂时相帮的丫鬟嬷嬷还没摸清新二奶奶是什么脾气,其实,咳,更不熟悉二爷,便看安国公府陪嫁来的人。纪明遥的陪嫁就更不会去打搅姑娘和姑爷了。一一这还是姑娘第一次离姑爷这么近呢!

况且姑娘自己心里都有主意。

纪明遥心.....没有主意

她只觉得崔珏离得太近了,近得他的呼吸都能扑在她脸上。她不免想到,自己的呼吸是不是也能被他感受到?可她想屏住呼吸,又觉得这样好像是她先服软,输了的一样。何况-

他真好看。

崔珏的手在袖中攥紧了又松开,手心渐渐出了一层薄汗。

夫妻之间,相互注视合乎情理,他不能躲。

他也没有不可被新妻细看之处。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有小半刻,纪明遥.....脖子酸了。

这凤冠她快戴大半天了,好累啊。

她还渴,还饿。

“我一一”最终还是纪明遥先打破了这一室静谧,“我能先、先换衣服吗?”

崔珏先还一怔,随即飞快起身:“你、你....夫人请便。

他调整气息,尽量平稳地说:“我先去前院待客,夫人请用酒膳,不必等我。

“好....."纪明遥想起身送他。

从前他是未婚夫,是客,她该送他。如今关系更亲密了,她却更该依礼待他

但她一日没吃饭,头颈又发沉,起身时便微微晃了晃。

崔珏看在眼中,并未多想,便忙去扶她:“你坐着就是。”

他一手揽上她肩头,另一手松松握住了她的手腕,并未将手收紧。但仅仅是这样轻轻的触碰,还是让两人又怔了半晌。最后,是青霜上来笑说:“二爷,请。”

她心中懊恼。

方才只顾着看姑娘和姑爷甜甜蜜蜜的,怎么忘了姑娘早起只吃了两口点心,到现在一定饿坏了。那凤冠还沉,姑娘平时就不爱打扮,遭了这一日的累,怎么受得住?趁饭菜还没凉,快把姑爷请走吧。

碧月姐姐才不在第一日,她就犯傻!

崔珏没有理由再留下,便对新妻颔首示意,转身出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窗外,纪明遥才微微塌了身子,忙唤青霜:“快给我拆头发!”

沉沉沉.....死了!!

美色误人啊!!

青霜早就跑回来了,手上稳稳摘下凤冠,问:“姑娘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头上一轻,身上没那么沉重了,纪明遥立刻决定好:“先吃饭!”

吃饱才有力气做别的。

--她想的是洗澡什么的。

这么一想,先洗澡再吃饭,身上难免又会染上饭菜味。

还是后洗澡的好。

毕竟是第一次一

纪明遥站起来,由春涧和花影脱下喜服,昨夜学过的那些画册又难免浮上眼前。

两世人生第一次体会这件事,她当然希望尽可能美好。

过饱不宜泡澡,虽然饿得很了,纪明遥也克制住,只吃了七分饱便停筷。

全程都是她的陪嫁服侍,崔家的丫鬟婆子只在旁帮手,她有话问便答,其余并不插话抢功。

饭毕,纪明遥在新房这正室五间屋子里走了走,略消食一刻,也趁这个时间,问孟姐姐派来的为首的人:“不算崔翰林、不算二爷的书房,前后院落共有多少服侍的人,都是做什么的?”此人也是孟安然的陪房,人称“王平家的”。

二奶奶相问,她忙走到近旁,笑回道:“前面厅堂和后院各有四个扫洒的婆子和四个小丫头,二奶奶院里也是各四个粗使的婆子丫头,二爷书房前面是四个看屋子的人,两个小厮两个婆子,这共是二十八人。后罩楼的门是二奶奶的陪房秋嬷嬷亲自看着呢。”纪明遥点头。

她带来了青霜四人和四房陪房,还有太太专给她的一家厨子,共是二十四人,其中老少男子九个,都不能轻入内院,还有两个小丫头,虽还不到八岁,但已经能听懂吩咐跑腿传话、做些轻省活了,她也让她们跟进来学规矩帮忙,一人先领三成月钱零花。再加上孟姐姐拨给她的二十八人,便是目前在崔宅,她手里共有五十二个人可以用。

只是崔家的人可不可用、好不好用,还待再细看。

一所以,她才令陪房家的小丫头都进来。

见二奶奶思索不言语,王平家的又主动笑道:“丫头婆子都是我们奶奶挑的。我们奶奶说,若人有不好之处,请二奶奶只管告诉,再换好的。”她便问:“二奶奶现下要不要见人?”她未经吩咐便说话时,青霜便想拦下她了,是纪明遥眼神阻止。

她说完,纪明遥笑道:“多谢你们奶奶费心,明日我亲自去谢。也辛苦你们陪我这一日。一会去吃杯酒同喜吧。”王平家的忙说不敢!

不但新二奶奶今日才到夫家,不在二爷面前,便没一点拘束,仍是说一不二,言语举止自在随心,就和还在娘家一样,就是国公府出来的这些丫鬟,虽然都是花朵儿一样的美人,那周身的气派却让人心惊,一言一行都是规矩,服侍二奶奶让人插不进手。幸好奶奶吩咐过不要她们随便插手多话,不然,就算从前见过二奶奶几次,她也真不知道该怎么伺候才好。大致看完房中布置,纪明遥到偏室洗澡。

终于只剩自己人了。

青霜一面向姑娘身上抹香露,一面说着:“和家里比,这里的人规矩不大一样。若还在家里,谁敢在姑娘想事没吩咐的时候开口。”“每家有每家的规矩。”纪明遥说,

“若是我当家,自然有另一番话教她们,不许这样。可这里是大奶奶当家,又是大奶奶好

心派来帮手的人,为一两句话的小事驳斥她,就是驳斥大奶奶的好意,不但得罪人,我心里也不安。况且她并无不敬之意,也是好心。青霜忙说:“姑娘,我知错了!”

纪明遥从浴桶里伸出手,握了握她,笑道:“从前碧月在,她稳重,你这嘴快些无妨。可从今之后,你就是我身边为首的人,虽比我还小一岁,也不能再有小孩子脾气了。须知旁人眼里,你的话就是我的话。那些快言快语,以后....就让白鹭来说吧。她身边的这四个丫鬟,春涧和花影是她的伴读,都比她大一岁,青霜和白鹭是原来服侍的大丫鬟出去后补上来的,都比她小一岁。但这几年看下来,碧月出去之后,只有青霜最合适补上这位置。尤其从去年花园相见之事后,她更着意培养青霜,让碧月事事带着她。

她新到崔家,要与崔家磨合。

青霜才被提上来,便随她来了崔家,她们更要好好重新磨合。

青霜领命,对白鹭一笑:“以后你就和我以前多学着吧!”

纪明遥这时才说:“西跨院外的事咱们不管,崔一”

自己人面前,她不强行让自己改称呼,便还是说:“崔翰林的书房也先不管。咱们自己院子里还要照以前的规矩才好。但你们更不许仗着出身国公府,便无故看低甚至欺负旁人,都要公事公办。要在这过一辈子,不愿意过安生日子的趁早告诉我,我送他回去。”这话语气虽轻,意思却重,青霜等都屏息静听,记在心内。

看她们知道轻重,纪明遥笑道:“但咱们不欺负旁人,也不能让人欺负了去。若有委屈,只管告诉我,我给你们做主。今日都累了,就先这样,过会你们把我的话说给他们一一外院的人也让人告诉去,都要听到记下,晚上好好睡一觉,明日我再吩咐你们。”青霜等都忙应:“是!”

看姑娘没别的吩咐了,青霜笑说:“还有一句话,就算我嚼舌:在家里还看姑爷样样都好,今日过来看,姑爷倒有些不太会体贴人。难道姑爷不知姑娘这一日必然劳累吗,竟要等姑娘先开口说要更衣。果然人没有完美无缺的。不过,这一点小缺处,倒也不算什么?”听了这一大篇明贬暗褒的话,纪明遥发笑:“我知道你的意思。”

这短短一天经历了太多,她不禁说出了一句真心话:“我倒更高兴,他不是完美无缺的体贴。

她没谈过恋爱,自然也不希望另一半谈过恋爱。

她还不太会体贴男人,自然,也希望另一半还不太会体贴女人。

而且.....纪明遥想到了一路上他的迁就,和许多宾客口中的,他对旁人的闭口不言。

--他今天已经足够体贴。

沐浴完毕,换上一身轻便舒适的红衣红裙,松松挽好头发,纪明遥开始细看她接下来要住很久的新房、新院子。崔宅属于她和崔珏的院落是整个西跨院,共有前后五进。孟姐姐不辞辛苦,去年夏天一个月里来了五次安国公府,和她参详图纸,才最终确定每一进院子、每一间屋子都如何修缮。现在只看这一处院落,便知所有花木装饰,与图纸上皆一样不差。这并非轻松差事,一定花了比她估计的还要多的时间。

再加上今日的这些照顾,她很该精心置一桌酒相谢孟姐姐。

以后孟姐姐若有需要帮手之处,她也不能躲懒。

新房设在从南到北第四进。向前是厅堂,用以待客。再向前是崔珏的书房。最前一进空着。后院的后置楼里则有三间放着纪明遥的嫁妆。今天当然不可能出这院子看了,不过她完全不急。崔家就这几个人,目前看来,大家还都是不错的好人,就算有一二差错,好像她也不必紧张头上没有疼儿子孙子如命的婆婆和太婆婆可真是一

真好啊!!

已经完全入了夏,却又还不到盛夏。才迈进崔宅大门时,纪明遥还觉得太阳晒得她后背手臂发烫,现在已近黄昏,太阳西斜,游廊的阴影也倾斜下来,院子里凉快了不少。不怕晒了,纪明遥便从廊下俯身,近看抄手游廊下交错种的一丛牡丹和芍药。

现下正是这两种花卉开得最盛的时节,粉、白、红、紫肆意绽放,端方大气与娇艳妖娆纠缠在一起,在夕阳的金光下,互相似都染上了对方的颜色。春涧挑了一朵重瓣芍药簪在姑娘发间,偷偷笑说:“姑爷方才真看姑娘看痴了,是不是?”

青霜更是笑:“姑爷好歹还叫了一句‘夫人’,咱们姑娘连声‘二爷’都还不好意思说呢!”

纪明遥嗔看她们,摸了摸头发,便听见守门的婆子报了一声:“二爷回来了!”

她忙转头看过去。

崔珏正从门外走进来。

圣人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公平,看待万事万物皆是一样,不对谁特别好,也不对谁特别坏。①可夕阳的光也公平拂在他身上,照出他浓密睫毛下鸦羽般的阴影时,望着他幽如深潭的眼眸,纪明遥却认定,这个人一定得到了老天的特别钟爱她俯在栏杆上,一时忘了起身。

芍药花瓣垂落,抚过她未施粉黛的面颊,落入停下脚步的崔珏眼中,更不知是花同人艳,还是人比花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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